北都相寺内,檀香袅袅,梵音阵阵。雷好跪坐在莲花蒲团上,双手合十,目光虔诚,望向金身佛像。
殿外寒风呼啸,她却浑然不觉,额前的碎发,被香炉升腾的热气,微微拂动。雷家世代礼佛的传统,在她身上延续得,尤为虔诚。
自执掌集团以来,每逢初一十五,她必定放下繁重公务,前来上香。今日虽是新年祈福的正日子,但她的心思,却难以平静。
佛像慈悲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心,让她不由自主,想起近日的种种风波。推行无人智能,是必然趋势...她在心中默念着。
裁撤传统生产线时,那些老员工,眼神中的失望,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最令她不安的是,周师傅临走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位在车间干了,三十年的老师傅,竟带着解脱般的表情:雷小姐,时代变了,咱们这些老骨头,也该退了。
殿外传来,沙沙的扫地声,惊醒了她的思绪。雷好深吸一口气,将三炷香插入香炉。
青烟缭绕中,她忽然想起哥哥在董事会上,拍案而起的模样:你就这么急着,把父亲打下的基业,都毁掉吗?
当时,她只是冷静,展示着季度报表,用数据证明,改革的必要性。
施主,求签吗?知客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雷好摇摇头,目光落在佛前,那盏长明灯上。
跳动的火苗映照着,她疲惫的面容,也映照着供桌上,风调雨顺的祈愿牌。她苦笑着想,企业转型的风雨,怕是连佛祖,也难以预料吧。
起身时,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父亲发来的消息:周师傅他们,成立了同业公会,你...小心。
雷好的手,微微一颤。但当她迈出大殿时,高跟鞋已稳稳,踩在石阶上。山门外,车水马龙的喧嚣,扑面而来。
改革本就是场,没有退路的博弈,雷好望着手机屏幕上,自己的倒影想。佛祖座前的莲花,承得住多少信徒的眼泪?而商海沉浮中,慈悲从来不是,生存的法则。
她解锁手机,给助理发了条语音:把明天和投资方的会议,提前一小时。
与此同时,南都禅寺大殿前,风儿卷着,几片枯叶,在青石板上,打着旋儿。
能雪一袭素衣,站在殿前石阶上,摩挲着腰间,温润的玉尺。这座她跪拜了,二十年的古刹,依然香烟缭绕,可今日檀香中,似乎混进了几分,陌生的疏离。
她望着殿内鎏金佛像,慈悲的眉眼,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的冬至。那时,她穿着单薄的棉衣,在寒风中,跪了整整三个时辰,只为求族老们,多看自己这支庶出一眼。
可最终,只换来管事嬷嬷一句,姑娘,别白费心思了。如今想来,那尊俯视众生的佛像,或许早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玉尺上的星纹,硌着指腹,这是空无给她的信物。
记得那夜,空无指着别墅区门前那株,歪脖子老槐树:你看它,生在石缝里,反倒长得比园中花木,都精神。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她,淤塞多年的心结。殿前铜铃,被风撞响,一片叮当。
能雪忽然,轻笑出声,何必再求神佛?她转身时,衣袂翻飞,腰间玉尺,映着朝阳,泛起清光。
山下,集市已传来吆喝声,那里,有等着她主持公道的村民,这才是她,该丈量的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