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你要租村东头那片'白毛地'?\"李宝全的嗓门陡然提高,手里的茶杯差点打翻。
这位当了多年的村长眉头拧成疙瘩,像看疯子一样盯着李旭。
李旭点点头,把合同往前推了推:\"十年租期,按良田价格付租金。\"
\"不行不行!\"李宝全连连摆手,\"那些地虽然荒着,可国土局的卫星天天拍着呢!改成建设用地是要坐牢的!\"
他压低声音,\"去年隔壁村王支书就因为……\"
\"三叔,\"李旭哭笑不得,\"我是要种水稻,不是搞建设。\"
办公室突然安静下来。
李宝全张着嘴,脸上的皱纹仿佛凝固了。
墙上的挂钟\"咔嗒咔嗒\"响了三下,他才如梦初醒:\"小旭,你……你没发烧吧?\"
说着就要摸李旭额头。
李旭侧身避开,认真道:\"我研发了抗盐碱水稻,正好需要试验田。\"
\"抗盐碱水稻?\"李宝全突然想起什么,\"哦!就是电视上说的那个……叫什么来着,盐稻?\"
\"盐稻12号,那是农科院的。\"李旭微笑,\"我研究的是改良版,更强。\"
李宝全将信将疑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
虽然李旭的丰收农场名声在外,但盐碱地种水稻?
这太超出农民的认知了。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片\"白毛地\"夏天能结出盐霜,去年有头牛误食了那里的草,第二天就拉稀拉得站不起来。
\"这事儿得开村委会。\"李宝全最终妥协,\"明天上午九点,你来会议室。\"
第二天,村委会不大的会议室挤满了人。
除了七个村干部,还有闻风而来的村民。
七大爷也过来凑热闹,脸上写满怀疑。
\"安静!安静!\"李宝全敲着桌子,\"今天讨论李旭租'白毛地'的事,人家说要种水稻……\"
\"胡闹!\"七大爷大声喊道,\"我活了五六十年,没见过'白毛地'能长庄稼!那地方'五不长'——不长麦、不长豆、不长棉、不长菜,连草都长不旺!\"
会议室里嗡嗡作响。
有人偷笑,有人摇头,几个年轻人却眼睛发亮地盯着李旭——丰收农场的神奇他们耳朵快听出茧子来了。
李旭不慌不忙地打开投影仪,放出秧苗的照片:\"这是我培育的耐盐碱秧苗,已经在实验室验证过……\"
\"实验室?\"七大爷嗤之以鼻,\"实验室里的苗子娇贵着呢!真种到'白毛地'里,三天就得变成咸菜!\"
李宝全眼看要吵起来,赶紧打圆场:\"这样,咱们投票表决。同意出租的举手。\"
七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李旭带来的合同——租金足够村里发很多福利。
最终,七票赞成,一票反对。
签完合同,李旭立刻带人勘察地形。
这片盐碱荒地位于村东低洼处,约十二亩,呈不规则多边形。
站在地头望去,龟裂的灰白色地表像一张干枯的老脸,零星几丛碱蓬和柽柳是唯一的绿色,显得格外刺眼。
\"ph值9.3,盐度0.86%,\"
技术员小周看着检测仪直咂舌,\"这哪是土壤,简直是盐水泡过的沙子。\"
李旭蹲下身,抓起一把土。
颗粒粗糙,散发着苦涩的咸腥味。
指甲划过的痕迹里,隐约可见白色盐晶闪烁。
这样的土地,普通作物种下去不出三天就会因渗透失衡而\"烧根\"死亡。
“老板,要改造吗?”小周询问。
李旭摇头:“当然不需要改造。”
他就是租的重度盐碱地,以便测试水稻新品种。
如果改造的话,
他的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按计划进行移植。\"李旭拍拍手上的土。
盐碱地不需要改造。
但是一些必要的修整还是需要的。
比如平整土地,挖沟浇水。
五台小型挖掘机同时开工,沿着地块边缘挖出深一米、宽半米的沟渠。
挖出的土堆在中央,像座小坟包。
村民们围在田埂上看热闹,七大爷的冷笑声老远就能听见:\"瞎折腾!当年公社用推土机都没治好这地!\"
第二天,李旭让人铺设了滴灌系统——黑色塑料管像血管一样遍布田间,每株秧苗位置都预留了滴头。
\"这是种地还是搞科研?\"
围观的村民窃窃私语。
很多人种了一辈子田,都没见过这阵仗。
移植当天,阳光正好。
二十名工人排成一列,将秧苗从育苗盘小心取出,插入预先打好的孔洞中。
除此之外,
没有任何别的手段。
就是正常把水稻种在地里。
七大爷蹲在田埂上抽烟,眯着眼看工人们的动作:\"我赌一筐鸡蛋,活不过一周。\"
李旭听见了也不恼,亲自下田调整滴灌阀门。
水流缓缓渗入土壤。
七大爷气的跳脚:“小旭,你不排盐,现在浇水,盐化到水里,相当于把水稻种在盐水里,能活才怪。”
李旭懒得解释。
能不能活,
过几天自有分晓。
……
第一天晌午,七大爷就叼着烟袋锅晃悠到了地头。
老头儿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裤腿卷到膝盖,露出青筋盘结的小腿。
他眯着眼往田里一瞅——嗬!那些刚插下去的秧苗东倒西歪,叶子耷拉着,活像被霜打过。
\"啧啧啧……\"七大爷的烟袋锅指点江山般在空中划着圈,\"我说什么来着?盐水泡稻子,不死才怪!\"
几个看热闹的村民跟着点头。
二狗子他爹蹲在田埂上掰指头算:\"昨儿下午种的,到现在……十八个钟头?能熬过今晚都算它命硬!\"
七大爷得意地嘬了口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映着老人满脸的褶子。
他伸出树皮似的手,从田边抠了块土疙瘩,指尖搓开,白花花的盐粒簌簌往下掉。
\"瞧见没?\"七大爷把盐粒子摊在掌心,\"这玩意儿比腌咸菜的盐还多!稻根泡里头,跟放咸菜缸里有啥区别?\"
夕阳西下时,老头儿背着手往家走,影子拖得老长。
路过李旭家门口,他故意咳嗽两声,见没人应,又重重\"哼\"了一声。
第二天鸡刚叫,七大爷就睡不着了。
老头儿鬼使神差地往盐碱地溜达,心里琢磨着该看到一片枯黄的惨状。
可刚到地头,他就愣住了——那些秧苗虽然还蔫着,但居然没死!
有几株甚至挺直了些,叶尖挂着晨露,在朝阳下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