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余白才风尘仆仆地赶到省城医院。
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冽气息,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药味。
大哥余盛刚被推出手术室没多久,麻药劲儿还没完全过去,正躺在病床上沉睡。
守在床边的范琦一见余白,立刻站起身,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热络,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熟稔的亲昵。
“小白,你可算来了!路上累坏了吧?快坐快坐。”
范琦一边说着,一边麻利地给余白搬了个凳子,又倒了杯温水递过来。
那熟稔自然的态度,仿佛她们不是刚认识没几天、主要靠线上联系的人,而是相处多年的老友。
余白只当是范琦做大哥的陪诊师时间长了,日夜相处难免生出些情谊,加上这些天两人为了大哥的病情,几乎是全天候在线沟通,熟悉了也属正常。
她接过水杯道了谢,目光投向病床上的大哥。
然而,接下来范琦照顾余盛的举动,却让余白心头那点“理所当然”渐渐动摇了。
范琦俯身,极其小心翼翼地替余盛掖好被角,动作轻柔得仿佛生怕惊扰了他的睡梦。
接着,她又拿起一旁的棉签,沾了点温水,无比耐心地一点点湿润着余盛因为手术而干裂起皮的嘴唇。
那份专注,那份细致入微,似乎已经超出了职业范畴,带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温柔。
尤其是,当余盛中途迷糊地睁了下眼,正好对上范琦关切的目光时,两人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
余白清晰地捕捉到了。
那眼神,绝非普通的感激与关照。
范琦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心疼与柔软,而大哥余盛那短暂清醒的眸子里,竟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与暖意。
黏糊糊的,像浸了蜜糖,带着几分只有彼此才懂的……缠绵意味。
一个荒唐又大胆的念头猛地窜进余白脑海:
大哥和范琦,他们该不会……?
可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飞快地摁了下去。
不可能!
她太了解大哥余盛了。
他骨子里是何等的骄傲!
这份骄傲,在他健康的双腿还能支撑他行动自如时,就已深深烙印。
如今的他,面对范琦这样一个学历高、能力强、家境好,最重要的是——健康又充满活力的优秀女孩时。
大哥那仅存的骄傲,恐怕早就碎成了满地的自卑。
他怎么可能,又怎么敢,去接受或者回应这样一份或许存在的感情?
余白摇摇头,否定了这个不切实际的猜测。
大约是自己想多了,许是感激过甚,又或是吊桥效应吧。
然而,现实往往比小说更离奇。
仅仅过了一天,当余盛的精神好了许多,能坐起身靠着床头说话时。
他看着余白,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语气,说出了一句让余白震惊的话:
“小白,哥想好了。等腿恢复一些,我想重新参加高考。”
余白一愣,下意识问:“高考?”
“嗯。”
余盛点头,眼中闪烁着一种久违的光彩,那是希望,是憧憬,更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我要考美术学院,就考全国最好的那间!”
那一刻,什么骄傲,什么自卑,什么不可能,瞬间被击得粉碎!
余白瞬间就懂了。
大哥要做那个配得上范琦的男人!
他要站在最高的美术殿堂,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身边这个给了他新生希望的女孩!
原来,自己之前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她没有追问原因,也没有像个长辈一样去劝阻什么“现实的残酷”或者“理想的艰难”。
她只是深深地看了大哥一眼,认真地问:“哥,你想清楚了?”
“嗯!想清楚了!从未有过的清楚!”余盛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
“好。”
余白只说了一个字。
然后,她转身就出了病房,留下相视而笑、气氛微妙的两人。
她没有去打扰那份刚刚萌芽、脆弱却又坚韧的感情。
而是直奔医院附近最大的书店,抱回了一摞崭新的、适用于最新高考政策的文化课复习资料,以及几本顶尖美术学院的介绍画册和报考指南。
行动,就是她最坚定的支持。
当余白抱着书回来时,正看到范琦的脸颊悄悄染上了一层动人的红晕,像雨后初绽的桃花。
而病床上的余盛,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唇角却勾起一抹极其温柔缱绻的笑意。
他抬起那只没有输液的手,无视了旁边可能存在的目光,带着无限珍视,轻轻抚了抚范琦微烫的脸颊。
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