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浊司地牢,唐辰还是第一次来,阴森可怖是小事,关键是屎尿臊味混杂着的血腥气,太刺鼻,令人闻之作呕。
最后找绣娘赶工自制了一个纺布口罩戴上,才勉强忍受下来。
石壁上火把噼啪作响,摇曳的光影映出两道拉长的影子。
正用雪白绢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刚刚沾染的一点血沫的档头见到他的到来,忙侧身行礼:
“见过,唐大人。”
唐辰瞥了一眼,铁架上头颅低垂不知生死的徐巨野,问道:
“怎么样?审了一夜了,审出来了吗?他们白莲教的总坛在那儿?”
魏忠贤给洪福帝汇报的是所有妖人尽数屠灭,但真实情况是,混乱中还是留了一人。
正是被唐辰误打误撞一刀砍断一只手掌的徐巨野,禁卫军给妖人尸体收敛补刀时,意外发现此人抱着断手没死,被一旁休息的唐辰看到。
他当即拦住军士的补刀,本着废物利用和除恶务尽两大原则,唐辰觉得还是让清浊司带回地牢审讯一番更好。
只是,过了一夜,那名档头惭愧地低下了头。
“大人,人送来时已经昏死,我们派人给他止血救醒后,才开始审…”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唐辰一个手势打断:
“那就是没审出来喽?”
“是!”档头无奈承认。
一直听闻白莲妖人脑子有坑,没成想妖人里还有硬骨头。
唐辰望着徐巨野身上已成褴褛血布的衣服,看到他低垂着脑袋,再无昨日傍晚时的一呼百应气势,不由唏嘘。
“果然,没有十足把握前,不要和国家机器正面对抗。”
他俯身仔细听了一下,徐巨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
并且其仅剩的五个手指,被拶子夹得皮开肉绽,软软垂落,生死已不过是转瞬间的事。
看得出来,清浊司的人确实用了心,没偷懒,可就是屁用不当。
“徐师兄,何苦呢?”
唐辰虽见徐巨野一直闭着眼,可他觉得他能听得见,声音温和,像在规劝执拗的老友般说道。
没有任何回应,连呼吸节奏都没变。
他拿起尖端在炭火中烧得赤红的烙铁:
“教中的总坛在哪儿,说出来不就能解脱了,你苦撑着又有什么劲?”
徐巨野艰难抬头,浑浊双眼透过凝结的血痂看向唐辰:
“你…是如何混进…我们…教中的?谁是叛徒?”
这个问题,要唐辰怎么回答,告诉他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买到消息,有钱更可以找百十个乞丐盯着他们这些初次进城的妖人?
只要他想连妖人们上了几次厕所,他都能知道。
唐辰觉得自己不是变态,所以选择了无视问题。
可当他拿着烙铁,学着电视剧中万恶的特务分子们,将之贴上徐巨野的胸膛,听着皮肉“嗤啦”作响,闻到比霉味更刺鼻的焦糊味时,他有了那么一点点小兴奋。
为此,他竟然不再问任何一个问题,玩性大发地换着烙铁烙。
看着妖人大师兄身体不停地剧烈抽搐。
“斯……啊……”
听着其喉咙里挤出不似人声的哀嚎,却又在下一刻死死咬住下唇,只剩压抑的闷哼声。
他竟是半点不觉得累。
“大人,大人,烙铁得多烧一会儿才管用。”
最后连一旁的档头都看不下去了,出手拦了一下,才使得他不情愿地放下烙铁。
“可惜哟!”唐辰瞧着被自己烙的不成人样的徐巨野,一阵摇头叹息。
只是谁也不知他叹息的是什么。
清浊司里除了上面几位档头是宫里指派的太监,大多人都是从禁卫军和东城所里调过来的,因此对这位小爷,不说多熟悉,但也听过其大名。
他们眼见着唐辰来到后一个照面,只问了一句话,就将犯人给炮烙了,无不倒吸凉气。
见过凶残的,没见过手段这么毒辣的,别人审犯人好歹给留个活路希望,这位小爷倒好,上来直奔着人命去,生怕犯人下一秒可能会活着出去一般。
饶是现场的清浊司众人都是刑讯高手,依旧生出几分胆寒,听到他说的话,也没人敢接茬搭腔,更不要说拍马屁了。
眼见冷了场,唐辰像是十分不满意地清浊司氛围似的,摇了摇头后,又突地转头问旁边的档头:
“你手里有白莲女妖人吗?试没试过关外十大酷刑?”
那档头一脸懵。
可是他的声音没有刻意掩饰,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众人无不面面相觑。
众人都在关心唐辰口中的关外十大酷刑有什么特殊。
唯独吊着一口气的徐巨野,听到了其提及白莲教女弟子,努力睁大眼睛的他,发出呜呜的含糊怒骂。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唐辰拢着耳朵,作倾听状,其实头根本没向他身边凑,转头又像没事人闲聊似的,与旁边的档头道:
“我刚刚来时,已经派人去查他家里人了,估计应该很快就能带过来,唉,你有经验,你说当着他的面,将他家人一个一个的砍了,会不会有点用?”
那档头闻言大喜:“不用都砍,当着他的面,活剥了一个就行,没人挺得过去。”
“活剥?”唐辰倒吸了一口凉气,“太残忍了吧?”
档头愣了一下,心说刚刚是谁拿着烙铁当烙鱿鱼似的,又摁又压的?
不过谁让人家官大,身份又高呢?许多不要脸的事人家能干,但咱们不能说。
心里这般想着,档头陪着小心解释道:
“大人有所不知,信邪教的人,脑子都有病,你不来点狠的,他们还当是他们的无生老母考验他们是否虔诚呢。”
“有道理!”唐辰望了一眼已经被他折磨的不成人样的徐巨野,点头认同道,“脑子没坑的恐怕也不信邪教,既然信了他的邪,那代表朝廷,代表正义,代表月亮的我们,就有责任送他们的家人一起去见他们那个什么无生老母,一家人在一起要整整齐齐的才行嘛。”
“大人仁慈。”档头违心地拍了一记马屁,虽然他不明白他们什么时候代表月亮了?但不耽误他拍唐驸马的马屁。
其他人跟着点头奉承。
“大人就是心善啊。”
“大人真是大善人。”
“大人善人啊。”
唐辰摆摆手阻止了马屁声,拍了拍档头的肩膀,一脸认同地道:
“唉呀,兄弟们既然这么懂我,等会儿人给你送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着,摇头晃脑起身便要离开地牢,嘴里还哼着别人听不懂的腔调。
“我这人心太软,心太软,见不得一点血腥……”
看那一副悲天悯人,伤心不忍的样子,好像刚刚玩烙铁的不是他一般。
铁链哗啦作响,徐巨野剧烈挣扎,泪水混着血水滑落,那样子好像恨不得当场生吃了唐辰。
昨夜屠杀了上百人,刚刚又亲手炮烙案犯的人会心软,傻子才信他这种鬼话。
只是,人的心理防线,有时候远比肉体更易摧毁。
尤其,当挺过一夜煎熬,又被唐辰随意摧残后的徐巨野,见到李荣推着一个戴着黑布头套的小孩进入地牢后,突然崩溃了。
望着瑟瑟发抖,想哭却又极力压着,不敢发出声的孩子,他喉咙滚动,气若游丝:
“我…说…别,别动我孩子…”
唐辰嘴角扬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抬手示意,李荣转身又将那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孩子抱了出去。
清浊司的人齐齐发出叹息声,好似没能在唐辰面前施展出剥皮塞草绝学,深感遗憾。
“早该如此。”
唐辰抚平飞鱼袍上的褶皱,转身走向石阶,身后传来压抑的、野兽般的呜咽,在这幽闭地牢里久久回荡。
火把依旧摇曳,将所有人的影子拉成扭曲的形状,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无声的皮影戏。
“大人,我刚才表现的怎么样?”
“还可以,那,这是你的十文钱,童叟无欺。”
“大人讲究,下次还有这活儿,你还可以找我。”
“想的怪美,滚吧…”
唐辰刚从地牢出来,便见到李荣正跟一名乞儿分别。
徐巨野的户籍他能查的到,可时间太短,他可没本事在一日之内将其家人,弄到京城来。
听到下面人汇报,审了一夜还没审出白莲教总坛来,唐辰便让李荣找了一个乞儿来冒充其孩子,不管是否有用,试过再说。
没想到效果出奇的好,竟然一举击溃了徐巨野的心理防线。
现在就等着他说出准确地址,给那帮碍事的疯子来个釜底抽薪,唐辰就可以彻底腾出手来,全力摆弄陈家了。
摘下口罩,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唐辰由衷夸了一句:
“今儿找的那个小乞儿挺机灵的,还会压着嗓子哭,搞的跟真得似的,若不是我知道是假的,都要给他骗了。”
李荣嘿嘿一笑:“他师父是专门给人哭丧的,所以他就跟着他师父学了几手。”
“哦,有这几手,还要什么饭啊,哭丧都不少挣了。”唐辰记得后世有专门给人哭灵的,具体是什么价码,他不知道,但觉得少不了。
李荣不知唐驸马为什么这么说,不过据他所知,哭丧的跟打劫差不多,跑到人家灵堂上哭,属于硬要一口吃的,碰到家里孝子贤孙多的,免不了一顿毒打,不过大多数人为怕惊扰了先人灵堂,多会施舍一些吃的给哭丧的小乞丐,小乞丐们回头再将好的东西孝敬给各自师父。
虽比普通乞丐要的多,但也没有唐驸马所说的挣的多。
不过他没纠结这里的区别,只是顺着唐辰的话道:
“他就是跟着他师父靠这个吃饭,属于乞丐中的文丐,比当街要饭的乞丐稍好点,不过也是乞丐。
他师父手底下像他这样的小孩有十几个,见到有丧事的便去哭,多少能混点吃食。”
“哦,是吗?”
唐辰不知可否,但见到这么一个机灵的小乞丐,不由动了亲手培养班底的心思。
尤其这次,赵起元这个憨货被人怂恿着摆了他一道,令他有了迫切想要组建自己班底的冲动。
不过招过来的人,不是十分知根知底,而且他也没法分辨来人是不是洪福帝安排过来的密探,不如自己培养,慢是慢了点,但用着放心。
反正他现在这具身体才十六岁,只要不作死,顶着一个驸马的名头还有大几十年好活。
招募一群乞儿,组建八百乞儿军可能太扎眼,但养十个八个的小厮,应该不会太引人注意。
反正他现在确实缺小厮,昨晚回去,还是老柴头拖着病体亲自烧水,供他洗漱的呢。
心里打定主意,他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拍着李荣肩头道:
“挺机灵的一个小鬼,叫什么名字?回头问问他愿不愿意跟我?”
李荣不疑有他,笑着拍胸脯保证道:
“他好像跟着他师父的姓,姓苏,大家都喊他苏乞儿,具体叫什么名字,回头我问问,他要是能着驸马爷您,那是他上辈子的造化。”
“叫什么?”
“苏乞儿啊?”
陡然听到这个名字,唐辰险些被口水呛到,一连咳嗽数次才顺过气来。
“我曰他个仙人板板,又是一个名人啊。”
……
“卧槽他祖宗,这次来的新人穿越前是干什么的?手段这么毒辣,还跟宦官搅和在一起?”
望着收集上来的京城情报,白衣青年一连骂了几十个娘希匹,都无法平息心中惊怒。
“都是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的大好男儿,怎么道德水平这么低?老子当年在棉北创业时,都踏娘的没有动过这么大的杀性啊。”
一口气跑出百里,最后躲进燕山中一处农家,才稍感觉到一丝心安的白衣青年,一直以为自己改革邪教,怂恿别人造反,道德水平够低了,没想到刚来的这个新人道德水平比他还低。
挑唆藩王夺嫡也就算了,属于穿越一族们的基操,可贪污受贿,甚至宛平城外屠杀灾民,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原本他还想去京城试着跟这位老乡接触一下,亲眼瞧瞧这个人,顺道称一称其斤两。
没想到初入京城,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吓的他差点需要吸氧抢救。
躲进一处农户家,确认自己安全后,忙密令教中子弟收集京城的消息。
当得知徐巨野等百十名教中好手,昨日入京当夜便失踪的消息后,他整个人惊的亚麻呆住。
“唐辰,你大爷的,老子辛辛苦苦忽悠,啊,不是,是培养的百十名骨干,就这么被你一锅烩了,连个水花都没打起来,你可真不是东西啊。”
思忖了一会儿,白衣青年咬牙切齿,一脸肉痛道:
“看来得动用北齐的线,才能对你这家伙形成碾压之势,希望到时候你别哭着找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