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幻象中，冷敬并没有看到那张白纸上的文字。
但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在告诉他，这就是一份孕检报告，而这种“直觉”显然来源于大厦。
在过去的几分钟里，大厦一直在向他传输各种神经脉冲，就像一个怀着无限的悔恨的人类，逢人就述说自己的悲惨遭遇。
这让冷敬不禁想起了“祥林嫂”。
片刻，女人的幻影渐渐褪去，花瓶再次出现在边桌上。
只不过这一次，花瓶表面布满了裂痕，似乎被人用胶水粘过，勉强还原到原来的形状。
冷敬伸出手，指尖却穿过修复后的花瓶。
这只是一个幻象。
眼看周围已经没什么再值得注意的异常，他便打算再去其他房间继续探索。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埃文斯忽然大喊道：
“查尔斯！快跑！！”
冷敬猛地看向身后，来不及细问，便看见走廊深处浮现出一个踽踽独行的人影。
这人挺着个大肚子，枯瘦的双手捧着畸形下坠的肚皮，双腿上的肌肉已经大幅萎缩，艰难地蹒跚向前。
冷敬立刻意识到，这就是徘徊在大厦内部的半侣“孕妇”，从埃文斯的反应来看，这可不是幻觉。
他本能地感到了强烈的恐惧，拔腿就跟着埃文斯往后跑。
可跑了几步之后，冷敬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孕妇”明明可以瞬移，为什么要走路？
按理来说，在自己见到半侣的瞬间就应该已经被劈成两半了，然而自己和埃文斯还活得好好的。
他立刻伸手拽住埃文斯，说道：
“别急，它可能不是来杀我们的！”
被冷敬拽住以后，埃文斯也想到了这点，于是停下脚步，回头观望走廊。
只见“孕妇”一手抱着一甩一甩的大肚皮，一手扶着走廊的墙壁，朝着二人的方向走来。
然而走到一半，它便停在一个房门口，似乎在等待冷敬前来检查里面的房间。
隔着十多米的距离，冷敬竟然听到了“孕妇”的呼吸声。
就像一个普通的人类。
犹豫片刻后，他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埃文斯则保持着一定距离，拔出手枪监视着“孕妇”的一举一动。
子弹伤害不了半侣，只能起到一点聊胜于无的心理作用。
冷敬来到“孕妇”面前，以为对方会说话，然而什么也没有听到。
“孕妇”只是孤零零地站在那里，腐烂的面容看不到表情，两只空洞的眼睛死死盯着地板，似乎沉浸在某种悲伤的回忆之中。
她身旁的房间没有门，冷敬探头看了看里面。
这是一间很宽敞的客厅，陈列着各种豪华的现代家具，茶几上的果盘摆满了糕点，还有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和阴森的走廊比起来，客厅显得温馨而美好，让人很难把它和这栋没有窗户的建筑联系在一起。
这显然也是大厦制造的幻象。
冷敬正探头观察，便听见客厅里有人在喊：
“请进吧，我的客人。”
冷敬顺着声音看去，只见沙发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女人，正安静地用一只银匙搅拌着咖啡杯。
从声线来看，她就是刚才那个跪在地上捡起花瓶碎片的女人。
在这个幻象里，她的五官清晰可见，端庄淑美，落落大方，和之前卑微可怜的她判若两人。
见客人迟迟不肯进来，女人扭头看向门口的冷敬，微笑道：
“查尔斯，你在犹豫什么？”
冷敬惊讶道：“你认识我？”
女子点了点头，为了拉近和冷敬的距离，主动自我介绍道：
“我叫莉娜，你的身上有我留下的‘卡牌’。”
“你留下的‘卡牌’？”
“没错。‘神经脉冲传递’是我的能力，也是你的能力。”
莉娜端起咖啡呷了一口，洁白的瓷杯上留下一条棕色的水渍。
在大楼里忙活了这么久，冷敬早就口干舌燥，望着茶几上的咖啡吞咽口水。
他知道这只是幻影，不可能真的解渴。
然而莉娜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笑道：
“没关系，你可以喝一点咖啡。”
冷敬不理解道：“但这只是幻象......”
莉娜摇了摇头，坚持道：“你先试试吧。”
冷敬想了想，便走进客厅。
客厅的空气里除了咖啡的香气以外，还有清新的花香，闻着令人愉悦。
坐到莉娜对面的沙发上，冷敬把手伸向桌上的咖啡杯。
触碰到瓷杯的瞬间，他整个人僵住了。
咖啡的温热隔着杯体传递到他的指尖，那种瓷实而光滑的触感非常真实。
接下来，他试着将手指穿过杯耳，将其端了起来。
咖啡的重量通过杯耳压在手指上，通过轻微摇晃，冷敬甚至能感觉到里面有一块方糖在撞击杯底。
接着他便试着尝了一小口，咖啡的馥郁从舌尖蔓延到鼻腔，苦而不涩，甜而不腻。
“这是一杯很不错的蓝山，你冲泡的？”
冷敬放下咖啡杯，看向莉娜。
莉娜点了点头，“没错，是我‘冲泡’的。你现在坐的沙发，喝的咖啡，闻到的花香，都是我制造出来的‘幻象’。”
冷敬好奇地追问：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的‘神经脉冲’能力不仅能传递视觉和听觉，还包括触觉和味觉？”
莉娜点了点头，“事实上，我可以制造完美的幻觉。在这个方面，我已经进化已经达到了我能到达的极限，而你继承了我的这个天赋。”
冷敬不可思议道：
“我一直以为我的‘黑方块’能力是从伪人身上掠夺而来的。”
“不，你只是被他的神经脉冲唤醒了原本就有的能力。经过反复锻炼，你的能力最终也能进化到我的这种程度，潜力远超那些普通的‘蜕皮者’。”莉娜解释道。
“呼，累了一天终于听到好消息了，谢谢。”
冷敬礼貌性地回了一句。
他正想追问硬盘的下落，却注意到此时莉娜的表情忽然落寞下来，似乎一点也没有为掌握了这种强大的能力而感到骄傲。
“很抱歉，查尔斯，我们背负的所有‘卡牌’都有两个面，”莉娜低眸看着咖啡杯里的倒影，说道：
“一面是命运的馈赠，另一面则是命运诅咒。”
“为了避免重蹈我的覆辙，你必须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见莉娜越说越严肃，冷敬不自觉地坐正了一些，感觉自己像一个拘谨的学生，正在聆听老师的教诲。
随后，莉娜便讲起了自己的过往。
“我和许多‘牌手’不同，没有什么‘拯救人类’的抱负，只想着撇下这些重担做一个普通人，过完普通且幸福的一生。”
莉娜叹息一声，悔恨道：
“然而我却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让我变成了如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