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二少爷是午时来到鹿省总兵衙门的。
鹿省总兵赵德勋正在校场检阅新兵,听闻京城来的任将军求见,花白的眉毛顿时拧成了疙瘩。
因为前方路出征鹿省平乱有功,再加上后来的宫变率兵护驾及时,新皇十一亲自给他的官职又往上提了一把。
任家二小子任斌现任京城五城兵马司副总指挥使,官拜正二品龙虎将军。
这升官速度可是快的吓人。
升官后又得新皇重用,主持京城商业街改造、饺子坡生产队等多个重要项目,如今又出征鹿省,直接参与鹿省生产队项目。
如今的任二,家有军方老大亲爹、自己又得新皇宠信委以重任,等到这鹿省生产队走上正轨班师回朝那一天又是大功一件,未来前途无量。
没有人敢小觑一个这样的年轻人。
鹿省总兵赵德勋当然也不敢小觑。
而且,对方是带着皇帝陛下手谕过来的,他这个鹿省总兵还得受对方调动。
虽然如今任二少爷升官像是坐火箭一样品阶极高,又有任国公这个军方大爹在,整个大夏的军队就没有人敢不给他面子,但给面子归给面子,鹿省总兵戎马一生,突然从京城空降一个毛头小子管着他,他面上即便是再和气,背地里还是不高兴的。
任二带兵直接在赵德勋的地盘驻扎,赵德勋也一直都是装死不回应,双方能少交流还是少交流。
见面,只会让他觉得尴尬罢了。
但如今,对方找上门,自然是躲不过去了。
他叹了一口气,抖了抖铠甲上的尘土,大步流星走向中军大帐。
“任将军。”赵德勋抱拳行礼,声音洪亮却不失恭敬。
任二少爷连忙起身还礼。
“老将军不必多礼。”他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双手递上一封火漆密信。“昨日生产队发现多名云澜国奸细,审问过后还是有人开了口,如今我的探子回报已经基本确定了敌人据点位置。”
赵德勋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接过密信时,指节微微发颤。
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在自己的防区出现敌国奸细,这本就是天大的失职。
就像是前头鹿省内出了匪乱反贼,虽然都是因为朝廷不及配发补给、不赈灾救命等多个因素,但解释的理由再多,他的地盘出乱子,他这个总兵还是说不过去的。
如今有了朝廷出兵剿灭反贼军队,又建设生产队赈灾救民,如今鹿省内的匪患情况已经即便解决,境内已经渐渐恢复安稳,但这个时候还是出了敌国奸细的乱子……
而且他这个总兵没发现敌人,敌人的情报还是别人送过来的……
这就是失职……
帐内只剩二人时,任二少爷亲自给老将军斟了杯茶。
“老将军。”他声音放得很轻。“此事本可派我麾下将士处置,但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该由鹿省驻军出面更为妥当。”
赵德勋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任二少爷继续道。
“一则这是鹿省防务,二则……”他顿了顿。“小侄初来乍到,实在不愿越俎代庖。”
老将军紧绷的肩膀突然松了下来。
任二此举,就是给他面子,不追究、不举报的意思了。
他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茶水顺着花白胡须滴落在铠甲上。
“贤侄有心了。”他声音沙哑。“老夫这就调兵。”
“那在下就先告退了。”任二少爷没多作虚礼客套,直接拱手简单行礼后便离开了。
鹿省总兵赵德勋站在中军大帐内,眉头紧锁。
任二少爷的密信就放在案上,火漆封印尚未拆开,但刚才任二少爷已经和他说过里面的内容了。
“传令下去。”他沉声吩咐。“游击将军周振山即刻来见我。”
不多时,游击将军周振山带着一身尘土踏入帐内,抱拳行礼。
“末将参见总兵大人!”
赵德勋指了指案上的密信。
“鹿角生产队来的消息,青林沟一带有云澜国奸细活动,疑似携带瘟疫。你速率本部兵马前往围剿,务必留捉活口,查明真相。”
周振山眼中闪过一丝凛然。
“得令!”
夜幕低垂,星月无光。
周振山率领三千精兵,马蹄裹布,悄无声息地逼近青林沟。
村口的老槐树上,暗哨蜷缩在枝叶间,呼吸几乎凝滞。
夜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掩盖了他轻微的喘息声。
他死死盯着远处的山道,突然,瞳孔骤然收缩——
黑暗中,一条火龙正蜿蜒而来。
火把的光亮在夜色中连成一线,铁甲碰撞的铿锵声隐约可闻。
大夏军队行进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已逼近村口。
暗哨浑身紧绷,手指迅速摸向腰间的骨哨。
“咕咕——咕!”
两声急促的鸟鸣几乎重叠在一起,尖锐刺耳,瞬间撕裂了夜的寂静。
几乎在同一瞬间——
“嗖!”
一支利箭破空而至,精准穿透茂密的枝叶,狠狠钉入暗哨的咽喉!
暗哨的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身体猛地一颤,随即从树上重重栽落。
他的手指仍死死攥着骨哨,但信号已经传出。
远处,周振山缓缓放下长弓,眼神冷厉如刀。
“晚了。”他冷哼一声,“追!”
祠堂内,队长猛地抬头。
那两声几乎重叠的鸟鸣,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撤!”他厉声喝道,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祠堂内的奸细们瞬间丢下手中的一切,连那些奄奄一息的“毒种”都顾不上处理,转身便朝不同的方向冲了出去。
队长一脚踹翻油灯,火苗“轰”地窜上草席,迅速蔓延开来。
他最后扫了一眼祠堂内那些被遗弃的病患,眼神冰冷,随即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夜色如墨,火光冲天。
周振山站在村口,目光冷厉地扫视着四周。士兵们陆续返回,汇报着追捕结果。
“将军,九人逃脱,余者皆已伏诛。”
周振山眉头紧锁,九人逃脱,意味着隐患未除。
但他也知道,夜深林密,再追下去也是徒劳。
“罢了。”他挥了挥手,“清理战场,搜查有无遗漏。”
周振山迈步走向那座仍在燃烧的祠堂。
火光映照下,他的脸色阴沉如水。
祠堂内,烈焰吞噬着一切,梁柱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焦臭味。
他踏入门槛,目光立刻被角落里几个蜷缩的身影吸引。
那是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手脚被粗重的绳索紧紧绑着,身上遍布脓疮,眼神空洞,气息微弱。
周振山瞳孔骤缩,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
“这就是他们的‘毒种’?”他咬牙切齿,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
火光跳跃,照在那几个“毒种”脸上,映出他们枯槁的面容。
其中一个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嘴角挂着涎水,眼神浑浊,仿佛已失去对痛苦的感知。
一个年轻些的女子,衣衫破碎,露出皮包骨头的身躯,皮肤上满是溃烂的伤口,散发着恶臭。
还有一个孩子,瘦得皮包骨头,四肢细如竹竿,眼神却空洞无神,仿佛早已失去了对生命的渴望。
火势蔓延,已经渐渐有火焰渐渐攀上了角落那些萎缩在一起的“毒种”身上,但他们仿佛浑然未觉,就像是感觉不到火焰的灼热一般。
显然,这些人虽然不少睁着眼睛,但都已经死了。.
周振山来到这祠堂的这一小段时间里,火焰焚烧的灼热与浓烟,足以让这几个原本就是重病濒死的病人失去最后生机。
周振山的心脏猛地一抽,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狗娘养的奸细!”他怒骂道,“竟如此草菅人命!”
火势渐大,只有祠堂内已经死去的人能一动不动。
周振山退到门外,透过熊熊燃烧的火焰,依稀能看到草席上那些痛苦挣扎的身影。
他们的脸上布满脓疮,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沫,眼神空洞而绝望。
跟在他身后的亲兵们也看到了这一幕,纷纷露出愤怒和厌恶的神情。
“这群畜生!”一个亲兵咬牙切齿地咒骂道。“竟然用瘟疫害人!”
“真是丧尽天良!”另一个亲兵怒道。“这样的人渣,抓到就该千刀万剐!”
山林间,几个黑影正在疯狂奔逃。
队长跑在最前面,耳畔是呼啸的风声和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
他的心跳如擂鼓,但脚步丝毫不停。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惨叫!
一名奸细被埋伏的弓箭手射中后背,踉跄几步后重重栽倒。
队长咬牙,猛地转向,钻入更茂密的灌木丛中。
他不敢停,也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向前。
远处,周振山的声音在夜风中回荡——
“继续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火把的光亮在山林间游动,如同一张逐渐收紧的网。
而网中的猎物,仍在拼命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