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宜修缓缓抬起头,月光落在眼底凝结成霜,却在望向陆岑沉睡的方向时,化作温柔的涟漪。
“师尊不必做选择。”沈宜修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醒夜露里的蝶,“消亡与永生之间,我会带他走出第三条路。”
夙和倚着柱子,默然不语。
夜色如墨,浓稠得仿佛要滴下血泪。大楚的城墙在狂风中震颤,城外叛军的火把连成赤色长龙,将漆黑的天幕染成诡异的绛紫色。
北风裹挟着细雪掠过焦土,在断壁残垣间卷起阵阵哀鸣。慕秉辰身披染血的银甲,伫立在摇摇欲坠的城墙上,望着城外如蚁群般涌动的叛军。
指节捏得长枪,发出细微的颤鸣。
“将军!东门守不住了!”
传令兵踉跄着扑来,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北狄的铁骑冲破了拒马,百姓……百姓都在往巷子里逃!”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震得城墙簌簌落土,远处的粮仓燃起冲天大火,火舌贪婪地吞噬着夜空,将流民们惊恐奔逃的身影映得忽明忽暗。
慕秉辰转身望向城内,街道上早已乱作一团。妇孺的哭喊声、老人绝望的祈求声、叛军的狞笑与铁蹄声交织成地狱般的乐章。
一个孩童被人流冲散,跌坐在血泊里哭喊着“爹爹”,却被疾驰而过的战马无情地践踏着。
白发苍苍的老妪死死抱住粮袋,被叛军一刀劈倒,浑浊的眼珠还望着不远处断气的孙儿。
年轻的妇人,将婴儿死死护在怀中。
后背插着箭矢,却仍在喃喃哄着莫怕。
“杀!一个活口不留!”
叛军首领的嘶吼,穿透夜空。
慕秉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只见几名叛军正围着一名孕妇,刀刃寒光闪烁。孕妇绝望地蜷缩在墙角,双手护着隆起的腹部,凄厉的求饶声被笑声淹没。
“竖子敢尔!”
慕秉辰暴喝一声,长枪如闪电般掷出。
长枪,直贯叛军首领咽喉。他纵身跃下城墙,银甲在火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所到之处,叛军纷纷倒下。
然而,敌军如潮水般涌来,他的银甲渐渐被鲜血浸透,伤口处传来钻心的疼痛,却比不上耳边此起彼伏的哀嚎来得刺痛。
“将军,快撤!”
副将展长风拼死挡在他身前,肩头已被砍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陛下已弃城,我们……我们守不住了!”
慕秉辰抹去脸上的血污,望着满地尸骸,忽然想起阿哥站在点将台上,目光坚定地说,“将士们,保家卫国,守的不是江山,是这山河间的每一个人。”
此刻,寒风卷起地上的碎旗。
“楚”字,血迹斑斑。
慕秉辰握紧长剑,沙哑着嘶吼。
“列阵!为百姓争取撤离的时间!今日,我等马革裹尸,也要让大楚的脊梁,永远挺立!”
他的声音在夜色中回荡,与百姓的哭喊、叛军的叫嚣,共同谱写出一曲悲壮的挽歌。
慕秉辰的银甲,在血污中泛着冷光。
忽然,战场上的喧嚣诡异地凝滞。
只见一道幽蓝光芒穿透硝烟,叛军如潮水分开,头戴羊头面具的鬼将军骑着骸骨战马缓缓踏出,长枪缠绕着黑雾,每走一步,地面便凝结出蛛网般的冰纹。
“将军小心!那兵器上附着噬魂咒!”
展长风的嘶吼,被夜风吹散。
慕秉辰瞳孔骤缩——鬼将军握枪的手势竟与他如出一辙,侧身控马的姿态也像极了自己平日操练时的模样。
更可怖的是,当那幽光扫过孕妇的刹那,持刀叛军的眼瞳骤然翻白,刀锋竟生生剜进自己的心脏,鲜血溅在孕妇颤抖的脸上。
“畜牲!”
慕秉辰暴喝,武神真身轰然苏醒。
金色纹路顺着银甲蔓延,身后浮现出三丈高的金甲战神虚影,手中方天画戟与鬼将军的长枪同时破空。
两杆枪在半空相撞,迸发出刺目火花,幽光与金光如浪涛翻涌,将附近叛军震得哀嚎连连。
鬼将军发出非人的尖啸,长枪突然化作万千黑雾毒蛇。慕秉辰旋身挥枪,金色剑罡如烈日当空,将蛇群尽数绞碎。
可每绞碎一条,便有更多黑雾从鬼将军的盔甲缝隙中涌出。慕秉辰肩头被黑雾擦过,瞬间传来灼痛感,银甲竟开始滋滋腐蚀。
“将军!攻击他的命门!”
展长风拼杀到近前,却被鬼将军抬手一道幽光击飞。慕秉辰趁势欺身而上,长剑直刺对方咽喉。
羊头面具下突然裂开血盆大口,喷出腥臭黑血。慕秉辰急忙回剑格挡,黑血却顺着剑身腐蚀而来,转眼间剑刃布满蛛网裂痕。
鬼将军抓住破绽,长枪横扫。慕秉辰仓促间以枪杆硬接,整个人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砸在断墙上。
武神虚影一阵摇晃,金色光芒黯淡几分。
鬼将军策马追来,长枪舞出万千枪影,每一道枪芒都带着慕秉辰最熟悉的“破云七式”。
“不可能……!”
慕秉辰抹去嘴角鲜血,突然瞥见鬼将军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金色印记——那是武神传承的烙印!
他猛然想起,阿哥被刨的坟。
一刹那,心中剧痛如绞。可鬼将军却不给人喘息之机,长枪裹挟着幽冥鬼火直取面门。
慕秉辰咬牙,身后武神虚影突然化作金色锁链,缠住鬼将军的长枪,慕秉辰周身金光暴涨,长枪带着开山之势劈下,“……给我破!”
鬼将军的羊头面具,轰然碎裂。
露出了一张,与慕秉辰七分相似的脸。
“……阿哥?”
慕秉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鬼将军”——那张与哥哥慕弘业七分相似的面容,此刻却被黑暗与死寂笼罩,全然不见往昔的温情与熟悉。
长枪停滞在半空,慕秉辰的手掌被锋利的枪尖划破,鲜血顺着手指滑落,滴落在布满尘埃与血污的地面上。
“阿哥……真的是你吗?”
慕秉辰的声音颤抖,眼中满是痛苦。
他试图从那张冰冷的面具下寻找往昔哥哥的痕迹,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鬼将军毫无感情的冰冷目光和继续前刺的动作。
慕秉辰心中一痛,他不相信。
不相信曾经那个温文尔雅、心怀家国的哥哥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成为叛军肆虐大楚的帮凶。
鬼将军的力量源源不断,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诅咒。慕秉辰拼尽全力抵挡着,手臂上的肌肉因过度用力而紧绷,青筋暴起。
他知道,不能再让师尊陆岑陷入危险。
不能再让大楚的百姓,遭受涂炭。
但此时,面对眼前的“哥哥”。
他的心中,又怎能毫无波动?
“阿哥,你醒醒啊!”
慕秉辰怒吼着,眼中闪烁着泪光。他试图用情感唤醒慕弘业的意识,可那长枪却依旧无情地向他刺来。
就在这时,慕秉辰看到了哥哥脖颈间若隐若现的金色印记,那是武神传承的烙印,也是他心中最后的希望。
“武神之力,乃是守护苍生,而非杀戮之器!”慕秉辰大喝一声,体内武神的力量瞬间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