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九九八年八月上旬的一个夜晚,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天的凌晨二点,侯本福接到第二次减刑裁定书后的当晚,他帮一个干部写了一篇论文私活,正铺开信纸要给父母写信汇报他减刑的喜事,突然隐约听见窗外有轻微的声音,像是人轻轻踩在地上的渣滓而发出的那种声音,而且是紧贴着自己所处的编辑室的窗户发出的。他立即警觉也紧张地朝窗户望去,从明处望暗处,无非是一片黑色,其余啥也没有看见。
这么夜深人静,平时除了内警队三门岗值班干部或犯人会在坝子里巡逻走动外,各单位根本就没有人能出来,就连宣教科监舍的大门,晚上也都上锁的。而如果这个时候是内警队三门岗的值班干部或犯人来坝子里巡逻,发出的声音不应该是这样轻微和没有节奏感和连续性。他一边这么紧张地分析着,一边朝窗户走去,靠近窗户时他故意大声咳嗽了几声给自己壮胆,他把脸贴在窗户的铁窗条上,目光上下左右所有能看到的地方都看了一遍,啥也没有看见。可能是老鼠从窗前经过吧?也可能是风吹树叶的声音,还有可能是生活卫生科的猫跑进三门来了……,他明明听见的是人小心翼翼踩在地上的声音,却找了几个自我宽慰的理由。
他坐回到办公桌前,开始给父母写信。因为对刚才的声音仍然心有余悸和猜测,这封信写得有些心不在焉。四十分钟过了,才写了一大半。他这会仍然纠结于先前听见的声音,他又走到窗口贴着窗条往外看,除了看见几个单位大门前接近桔黄色的灯光在夜色里互相遥望,还有阵阵拂面的凉风外,什么也没有。他刚一扭过头正要离开窗户时,却听到天空传来“呯呯呯”三声清脆的声音,接着又是“呯呯呯呯呯”一连串同样的声音,这是枪声——他第一反应就听出这是枪声,接着,听见催命似的警报声。啥情况?为啥枪声连着警报声的?武警发现啥情况了?有人越狱还是有人劫狱?他大脑闪过一串问号,整个人站在那儿僵住了半分钟,接着又将脸贴在窗条上往外看。这时,内警队三门岗值班干部带领值班的犯人跑进坝子里大喊:各单位锁好大门,立即清点人数!
侯本福见内警队一个犯人离自己比较近,就问道:“啥情况?啥情况?”
“侯老师你没听到武警打枪吗?具体啥情况我们也不清楚。”这个犯人向侯本福靠近两步,“估计是有人翻监。”
侯本福猜想,刚才听见窗口的声音,莫非是越狱的人从这里经过?
早上不到九点,李干部进来对宣教科的犯人传达曾科长指示:今天全部人都不能出二门岗,谁出二门岗就关谁禁闭!
九点半钟,渡口桥监狱全监所有犯人被集中在坝子里开大会。主席台上坐着监部所有正职和副职领导以及驻监检察室领导、武警中队长还有狱政科洪科长、宣教科曾科长。个个表情凝重而严肃,不用说这个会是与凌晨的枪声有关的。各单位向主席台报告完各自的人数后,分管改造的副政委把面前的话筒调好对准自己的嘴开口说道:“今天全监停工一天,向大家通报一个事,一个严重扰乱监管秩序的重大事件!可能昨天晚上有的罪犯听见了枪声和警报声,也可能这个事情今天早上已经在你们中间传开了,可能有各种版本的传言。但是事实是三名罪犯通过密谋,于昨天晚上,也就是今天凌晨实施越狱脱逃,这三个罪犯是建筑大队的樊启梦、冉小平、邓文明,其中一个冉小平,已被执勤武警当场,樊启梦和邓文明已被武警当场抓获。”副政委往禁闭室方向看了一眼,“把企图越狱逃跑的樊启梦、邓文明押上来!”
随着一阵“叮叮当当”的脚镣声,樊启梦和邓文明被几名年轻体壮的干部押到主席台下面,面对着罪犯黑压压一片罪犯方阵站着,他们低垂着头,樊启梦满脸青紫,邓文明的左腿明显是受了重创,连站着都只有把重心偏到右腿才能勉强站稳身体。
“把头抬起来,给大家看看你们的嘴脸,有多大本事居然想越狱……”副政委威严而充满愤恨。
虽然建筑大队监舍离宣教科监舍很近,但如果越狱,建筑大队挨着就是监狱的高墙,越过高墙就是自由的世界,那凌晨编辑室窗外又是什么声音呢?莫非樊启梦们经过宣教科到建筑大队对面的高墙去越狱?除非是傻子才会舍近求远而且经过宣教科和三门岗门口以及还有两个单位,这不是自己给自己增加危险吗?
那么,凌晨窗外的声音是怎么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