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云召那双曾如寒星般锐利的眼眸中，此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他心中那份对李子通的失望，已如潮水般将往日的情分彻底淹没。
只是，眼下并非意气用事之时。
他勒住马缰，侧过头，看着身边依旧愤愤不平的副将周信，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沙哑：“周信，收起你的怨气。今日便能抵达联军大营，多思无益，走吧！”
那语气，不似往日的温和，反而带着一股久历沙场的肃杀与决断，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刃，虽未饮血，却已寒气逼人。
周信被伍云召这突如其来的气势一震，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化作一声低低的应诺：“末将……明白了，将军！”
他从伍云召的眼神中，读懂了某种暂时的隐忍，也似乎捕捉到了一丝更为深远的东西。将军既然如此说，必然有其考量。
“驾！”
伍云召不再多言，猛地一夹马腹，胯下战马嘶鸣一声，四蹄翻飞，率先向着东南方向狂奔而去。
周信见状，连忙收敛心神，与其他亲兵一起，催马紧紧跟上。
数千人的队伍，卷起漫天烟尘，如同一条土黄色的怒龙，在晨曦中向着未知的命运疾驰。
……
与此同时，另一条通往联军大营的官道上，马蹄声同样密集如雨。
只是这支队伍的气氛，却显得格外压抑。
队伍前方，李世民端坐马上，一身银甲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只是他那张素来俊朗的面容，此刻却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眉头紧紧蹙着，眼眸深邃，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他身后，跟着数千精锐的李唐骑兵，个个盔明甲亮，气势不凡。
而在李世民身侧，一个身形骨瘦如柴，胯下一匹万里云，手中提着一对擂鼓瓮金锤的少年，正有些不耐烦地四下张望。
此人，正是名震天下的赵王李元霸！
他那张略带稚气的脸上，此刻也写满了不爽，终于忍不住凑到李世民跟前，瓮声瓮气地抱怨道：
“二哥，你说那杨林老儿是不是脑子有坑啊？”
李元霸的声音极大，即便刻意压低，也如同闷雷般在队伍中回荡，引得周围亲兵纷纷侧目，却又不敢直视。
李世民闻言，眉心蹙得更紧，却没有立刻答话，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李元霸却不管不顾，继续嚷嚷道：“叫俺来有啥用？他杨林忘了上次咱们去救他，俺不就被那个黑炭头大个子给拦住了吗？打了半天也没分出胜负！
“这回去，那个大个子肯定还在！叫什么李存孝的！” 李元霸撇了撇嘴，显得有些不屑，但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语气一转，带上了几分真正的为难：
“再说，再说……俺姐夫君墨渊也在啊！二哥，你说，这要是真对上阵了，难不成俺还要真撸起袖子，跟俺姐夫干一架不成？俺姐还在他那儿呢，听说……听说都有娃了！”
李元霸这浑小子，平日里看去憨憨傻傻，天不怕地不怕，但事关自家姐姐李秀宁，心思倒是比谁都清明得很。
他这番话，如同重锤一般，狠狠砸在了李世民的心坎上。
就连李元霸都知道李秀宁嫁给了君墨渊，甚至怀有身孕，远在江都的隋炀帝杨广，又岂会不知？
李世民心中冷笑，杨广那老狐狸！
父亲李渊让他们兄弟二人率领这数千兵马前来“支援”杨林，名为“助剿反贼”，实则，不过是杨广老贼的一场阳谋试探！
试探他李家，在李秀宁已经委身君墨渊，甚至珠胎暗结，与那天下第一大反王有了斩不断的联系之后，究竟会站在哪一边！
是继续忠于大隋，与君墨渊为敌，还是……另有打算！
这才是李世民这一路之上，脸色始终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真正原因！
他不是怕打仗，更不是怕那君墨渊麾下的虎狼之师。他怕的是，这一步棋，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李家如今在太原的基业，很可能就会因为杨广的一个猜忌，而毁于一旦！
“元霸，” 李世民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压抑的怒火与深深的无奈，“有些事情，不是你我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到了大营，万事小心，少说话，多看，一切听我行事，明白吗？”
李元霸虽然还是有些不忿，但见二哥脸色如此难看，也知道事情恐怕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只得闷闷地点了点头：“哦，知道了，二哥。”
只是那双清澈却又带着一丝野性的眼眸中，依旧充满了困惑与不解。
马队继续前行，只是那份压抑与沉重，却如同乌云一般，笼罩在每一个李家军将士的心头。前方的联军大营，在他们眼中，已然成了一处名副其实的龙潭虎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