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黄昏的领域,如同凝固的金色琥珀,将整个天机阁牢牢封禁。空气粘稠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肺腑的刺痛。指挥所内,死寂如同实质。灵能灯彻底熄灭,只有窗外那笼罩天穹的淡金色光幕,透过血雨,投下冰冷而压抑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室内狼藉的轮廓和瘫倒的人影。
墨衡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沉重的金属轮椅歪倒在一旁。双臂断骨处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没有了符文支架的镇痛效果,这痛苦几乎要撕裂他的神经。更可怕的是无处不在的领域压制,识海如同被浇筑了铅块,神念离体寸许便被那金色的法则之网无情绞碎、消融。他连动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只能像一尊破损的石像,僵硬地靠着冰冷的金属台基。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他残存的意识。弑神弩成了角落里巨大的废铁,洞虚之瞳的残骸散发着焦糊的死寂。科技?符文?在这诸神降下的黄昏里,都成了可笑的笑话。他看着金属台上那个在昏迷中依旧无意识痉挛、发出痛苦呜咽的身影。公输月……天机阁的魂,弑神的火种,此刻也如同风中残烛,在神术的剥离下痛苦挣扎。她纱布下渗出的血痕,在黯淡的金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完了。一切都完了。墨衡闭上眼,等待着神罚的降临。或许下一刻,圣洁而毁灭的光柱便会穿透这脆弱的屋顶,将这里连同他们残存的希望,彻底抹去。
就在这时——
“呃…呵…嗬…”
金属台上,公输月残破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无形的电流狠狠击中!比之前更加剧烈、更加痛苦的痉挛席卷了她!仅存的左手死死抠住金属台边缘,指甲崩裂,留下几道带着血痕的划印!包裹着纱布的头颅剧烈地左右摆动,仿佛在抗拒着什么无法忍受的酷刑!
诸神黄昏的领域,那剥离一切“工具”、抹杀一切“非神性”造物法则的力量,对她这天工血脉的侵蚀达到了顶峰!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强行拆解、暴露在真空中的精密仪器!思维中那些精密的符文阵列、能量转换公式、空间结构模型……所有构成她智慧与创造力基石的“工具”,正在被那金色的、蛮横的法则力量,如同用砂纸打磨般,粗暴地、一寸寸地剥离、消融!
痛苦!无法形容的痛苦!不仅仅是肉体的创伤,更是灵魂被硬生生刮去血肉、抽掉筋骨的剧痛!她的意识在剥离的深渊中沉沦、尖叫,却又被一股源自血脉深处、对“工具”本能依赖的执念,死死锚定在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黑暗的撕扯中,一点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光,刺破了混沌!
那是……叶清雪的剑意!
就在指挥所入口处,叶清雪如同一柄出鞘的寒冰利剑,静立在那里。她并未试图闯入这被领域彻底压制的死地,只是将自身那精纯、浩瀚、带着守护与不屈意志的湛蓝剑气,凝聚压缩到极致,化作一道无形的剑意屏障,死死抵在指挥所门口,艰难地抵挡着领域力量的直接侵蚀。
这道剑意,纯粹!凝练!它不依赖任何外物符文,不沟通天地法则,它源于人族不屈的意志,源于剑心通明的本真!它是“心”的力量,是“意”的锋芒!在诸神黄昏剥离“工具”的绝对领域下,这源于本心的剑意,竟如同礁石般,顽强地屹立着!虽然被领域的金色洪流冲刷得明灭不定,却并未被立刻消融、同化!
嗡——!
公输月残破的识海中,如同划过一道照亮永夜的闪电!那源自血脉、对能量与物质本源极致敏感的天赋,在痛苦与剥离的极限压迫下,被激发到了前所未有的境地!她“感知”到了!感知到了叶清雪那道剑意屏障的存在!感知到了它与诸神黄昏领域法则碰撞时,产生的、极其细微却无比清晰的能量涟漪与法则冲突!
工具…被剥离了…
但“意”…还在!
人族的意志…剑的锋芒…它们…无法被彻底抹杀!
一个疯狂、却又带着冰冷逻辑的火花,在公输月被痛苦和剥离蹂躏得近乎破碎的识海中,骤然点燃!如同在无尽的寒夜中,看到了一簇微弱的、却足以燎原的星火!
“呃啊——!”公输月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撕裂般的惨嚎!这嚎叫并非完全因为痛苦,更带着一种绝境中抓住唯一稻草的、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用尽残存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后力气,仅存的左手猛地抬起!不再是徒劳地抓挠,而是颤抖着,带着一种指向性的力量,狠狠指向门口叶清雪剑意屏障的方向!同时,她那被纱布覆盖、无法视物的残破头颅,艰难地、极其微弱地,转向墨衡瘫倒的位置!
“剑…意…”一个极其微弱、破碎、如同砂纸摩擦的词汇,从她染血的齿缝间艰难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和灵魂撕裂的剧痛,“…引…子…”
墨衡被这突如其来的嘶吼惊得猛地睁开眼!他看到公输月那只染血的、指向门口剑意屏障的左手,看到她转向自己的、被纱布覆盖的脸庞。虽然看不见她的眼睛,但他能感受到那纱布之下,似乎有某种东西在燃烧!一种超越了肉体痛苦、近乎疯狂的决绝!
“阁主?!”墨衡嘶哑地喊道,声音在粘稠的领域中显得异常微弱。
“国…运…”公输月的声音更加微弱,仿佛下一刻就会断绝,但其中的意志却如同淬火的钢针,狠狠刺入墨衡混乱的识海,“…为…鞘…”
剑意为引!国运为鞘!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在墨衡死寂的心湖中炸响!他瞬间明白了公输月这用生命传递出的、疯狂计划的雏形!
弑神弩的物理形态被领域压制成了废铁!源初结晶耗尽!洞虚之瞳报废!
但…弩的“概念”还在!那贯穿神格、湮灭神性的“毁灭”本质还在!
而叶清雪的剑意…那纯粹的人道锋芒…在领域压制下依旧顽强存在的“意”…可以作为引导那股毁灭力量的“引线”!
秦昊的国运龙气…那超越普通灵能、承载王朝意志与万民信念的浩瀚力量…可以作为承载、塑形那股毁灭力量的“容器”!
以剑意为扳机!以国运为弩箭!打造一柄…“人道弑神箭”!
这个念头让墨衡浑身血液都几乎要沸腾起来!但随即,巨大的冰冷便将他淹没!
代价!天大的代价!
国运!那是王朝的根基!是龙脉的显化!是亿万生民信念的聚合!秦昊以国运滋养公输月重伤之躯,已是极大的消耗。若以国运为“箭”…这消耗将是何等恐怖?!龙脉一旦受损,王朝根基动摇,天灾人祸,生灵涂炭!
“需要…龙脉…核心…”公输月似乎感知到了墨衡的犹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燃烧的余烬,“…帝王…精血…为…引…”
龙脉核心!帝王精血!
这是要将整个王朝的气运,连同帝王的生命本源,都押上这孤注一掷的赌局!
“呃……”公输月身体猛地一软,指向门口的左手无力地垂落,最后一点支撑她的力量似乎耗尽,彻底瘫软在金属台上,气息微弱到了极致,只剩下胸口几乎难以察觉的起伏。她已将自己燃尽,将这疯狂的火种,抛给了墨衡。
墨衡瘫坐在地,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他看着昏迷的公输月,又望向门口那道在金色领域洪流中明灭不定、却依旧顽强挺立的湛蓝剑意屏障,最后目光穿过昏暗的空间,仿佛看到了皇城深处那端坐于龙椅之上、背负着整个王朝重担的身影。
这计划,是薪火,是绝境中唯一的微光。但点燃这薪火的代价,是焚烧整个王朝的根基,是帝王割裂自身血脉的献祭!
弑神之路,每一步都踏着尸骨与牺牲。如今,这牺牲的沉重,已如山岳般压在了他的肩头,压在了整个王朝的命脉之上。
薪火已燃,只待…帝王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