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世俗的灯光抹去了点点繁星,覆盖夜空的云层中,白色的颗粒静静飘落。落在地面的冰晶,在冰冷的原地维持数秒后,缓缓消失了踪影。
那地点是耸立于大都会东京的其中一栋高楼。
从能俯瞰眼下广阔城市夜景的屋顶望去,能看到许多如同薄薄撒落的光之颗粒。
吱——…
铁门发出沉闷的声响缓缓打开。
从敞开的门中,出现了身披黑色大衣的金发美女·贝尔摩德,以及身披白色大衣的美纪的身影…。
美纪自那之后便随贝尔摩德下山,踏入了本以为暂时无法回来的东京街市。
贝尔摩德先一步走上屋顶环顾四周后,视线投向待在敞开门口不出来的美纪。
“请到这边来”
“…”
美纪咕噜咽了口唾沫,踏上了屋顶。
确认到这一点的贝尔摩德继续前行,走到有护栏的地方,将身体靠在护栏上。接着闭上眼睑陷入沉默。
“…听得见呢”
“诶?”
“请侧耳倾听”
听从贝尔摩德的话侧耳倾听。于是在微小的噪音中,能听到格外响亮地鸣响的警笛声。但那并非只有一个。发出相同声音的多个警笛声在东京街市的四面八方响起。
那是为什么。
“听说怪盗基德出现了呢”
美纪猛地一惊看向贝尔摩德,而发言者贝尔摩德本人正看着手机。
贝尔摩德一边从终端获取信息,一边告诉美纪状况。
“似乎是用小孩子的玩具,交换了基德带来的镶嵌着宝石的蒂亚拉,但听到消息的父母在一小时前报了警…”
“现在的基德连小孩的玩具都盯上了呢”贝尔摩德哧哧笑着。美纪虽心怀疑虑,却也对她讲述的内容感到疑问。因为明明是一小时前偷的,现在基德却仍在逃亡。从满街跑的警车警笛声来看,警方也并未跟丢基德…。
正因如此,才感到违和。
“警察,还有我们这边的人…从两个组织手中逃脱,即便是基德似乎也陷入苦战了呢”
“!为什么…”
“是为了引诱出来哦”
面对脸色发青的美纪的疑问,贝尔摩德一边将手机收进大衣口袋一边回答。接着一边从屋顶俯瞰东京街市,一边如同替换手机般取出了黑亮的铁块。
——是枪。
那本应与如细雪般美丽的手不相称的枪,不知为何并未让人感到违和,反倒凸显了贝尔摩德诡谲的美感。
美纪的目光无法从枪和贝尔摩德身上移开,但贝尔摩德一句“哎呀”让她回过神来。
“终于肯现身了呢”
贝尔摩德嗤笑着。
凝视着理应空无一物的黑暗,仿佛在享受即将开场的舞台一般…。
美纪追寻着贝尔摩德视线的方向。
“(啊…)”
出现在那里的是浮于夜空的“白”
美纪也知晓的“白”
思慕的“白”
最喜欢的“白”
所以
(然而)
希望你能让我相信
(不想被背叛)
想见到理应能抹去不安的“白”——
(不想见到可能将我导向最糟真相的“白”——…)
啊啊…
想知道真相。
不想知道真相。
希望你能抹去不安。
不想被打落地狱。
砰
枪声响了。
从高耸入云的大厦屋顶,
仿佛在宣告着:注意这边的存在。
枪声不会被地上喧嚣的噪音所淹没的人们听见。
但对于与我们处于同一视点的人,或是远离烦杂噪音、仅凭己身飞翔于上空的存在来说…那声音想必传到了…。
“白”飞行的轨迹改变了。
“碍事者稍微退下吧。尽情去知晓“真相”好了”
贝尔摩德轻拍无法将目光从“白”身上移开的美纪的肩膀,浮现美丽的微笑,离开了护栏。
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恐惧,手在颤抖。
我如同祈祷般十指交扣,抑制着颤抖。
扑通扑通扑通——…
“(别发现!别过来!快回去!!)”
即使如此拼命祈祷,现实也不会顺利…这数周间我已痛苦地领悟了这点。
但还是无法不祈祷。
“求你了,所以——…”
请别对我,
揭露真相。
为什么那家伙会在这里。
脑海里最先浮现的便是这句话。
那天,我根据昨天在公园偷听到的孩子们的对话,花了半天时间查明了持有“那个”万花筒的女孩的家。
调查后发现,那女孩的家与过去可能持有类似潘多拉宝石的旧家存在血缘关系,查明她正是那对老夫妇的孙女。
此外,老夫妇继承亲戚遗物所持有的宝石,似乎不仅是之前被盗的宝石,还有另一颗…合计两颗。一颗只是普通的大颗宝石由老夫妇持有,而传闻中的“奇妙宝石”则给了孙女…据说因为直接交付宝石危险,爷爷就把宝石放入筒中作为礼物赠送了。
作为太阳升起时变“蓝”
月亮升起时变“红”的【玩具万花筒】——…
这几日天气恶劣。
即使月亮出现也只是一瞬,只能从厚厚云层的缝隙间窥见月光。
因此组织也毫无动静。大概还没发觉偷到的宝石只是普通的大颗珠宝吧…。
但是…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暴露,组织会再次造访那对老夫妇的家,搞不好会在警方警戒解除后威胁老夫妇,逼问出另一颗宝石的下落——这是可以预见的。
那样的话老夫妇,还有持有万花筒的女孩一家都会有危险…。
正因如此,我才没有偷偷行动,而是像往常一样发出预告函。只要警方行动,基德的下一个目标就会被组织知晓,从而让他们察觉自己偷到的宝石是另一颗。但这次不会给组织偷盗的机会。只要让组织明白到手的潘多拉是赝品,并知道真品已由基德先从老夫妇的亲属手中取得就够了。
那样组织就该对老夫妇及作为血亲的孙女一家再无兴趣。被盯上的只会是手握潘多拉的我。
然后我…
“在被盯上之前砸碎潘多拉”
这样一切
我的复仇也好,
怪盗基德也好…
一切
都该结束了。
然而
“怎么回事!?为什么“组织”已经行动了!?”
我让女孩用镶嵌潘多拉的万花筒,交换了我准备的镶满真宝石的蒂亚拉。对方不愧是女孩,被闪闪发亮色彩斑斓的蒂亚拉吸引,爽快地交换了万花筒。如此棘手的宝石潘多拉,最后竟如此轻易到手,虽感到有些索然无味,但我还是沉浸在获得潘多拉的成就感中准备离开女孩家时,勉强赶到的中森警部开始了作为怪盗基德最后的捉鬼游戏。
然而,我察觉到了异样。
瞄准我的不仅是警察组织,还混入了另一个组织…。
那是些试图堵住我去路又不让警方察觉的家伙。
如同不让我飞上天空,也不给我变装的间隙一般,比赶来的警察更多存在堵住了我的去路。
只是那些家伙既不打算抓我,也不打算杀我,更不打算抢夺潘多拉。
在被妨碍的同时,我一边观察对方的动向一边逃跑,得出了一个推测。
“(…这些家伙不是杀害老爸的那个组织,是别的什么人…)”
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我虽意识到在被诱导,却无摆脱之法,只能绷紧神经。
无法逃向空中,只能以基德的身份在东京街头逃窜。白色显眼的礼服引人注目,逐渐被警察发现并追赶,可谓万事休矣——…就在那时。好不容易摆脱了警察和目的不明的那群人的视线,我成功潜入了某栋废弃大楼。
虽然通过进入废弃大楼甩掉了警察,但似乎被那群人察觉了,远处传来“干部还没下许可!”“绝对不能让他飞走!”等不明所以的喊声。我为了飞走脱身,尽可能不发出脚步声,与那群家伙保持距离,向屋顶楼梯狂奔。
“在这!”
“啧”
无论怎么隐藏行踪,一旦目的地暴露就只是时间问题。既然被发现,这次便不再顾忌脚步声,举起纸牌枪全速奔向屋顶。
——终于抵达屋顶。推开门的瞬间,冰冷的寒风猛然袭来,但我仍一步步踏入屋顶。前方是能俯瞰视野开阔的东京街市的夜景,但我无暇欣赏,气喘吁吁地启动了藏于披风下的带马达滑翔翼。
“(好了,赶紧开溜吧…)”
确信这是怪盗基德最后的捉鬼游戏的胜利,最后启动了马达。
马达启动,背后的螺旋桨转动产生风力助推,顺应那股推力跑起来,为了破坏防止攀爬的生锈铁丝网障碍,用纸牌枪射击。
就在那时——…
砰
“别让他跑了!!”
背后传来追兵的声音。与声音同时响起的枪声,将金色的子弹射向脚跟离地的瞬间所在的地板。
“(好险!!!)”
千钧一发。
我跳下大楼屋顶,同时加大了马达输出。
“蠢货!要是杀了基德,我们的命就危险了!!”
“但是,目标地点还没…!”
“——————————”
“…”
我狐疑地看着争执的追兵,比起弄清真相,更担心何时会再遭枪击,于是打算拉开距离,就这样飞向无障碍物的漆黑夜空。
如此这般数分钟后,喘息终于平复。我一边飞翔于东京上空,一边思考着刚才那批追兵的来历。
““蠢货!要是杀了基德,我们的命就危险了!!””
““但是,目标地点还没…!””
““——————————””
最后听到的那群人的对话。
最后的部分难以听清,但并非完全听不到。
那个男人…。
““蠢货!要是杀了基德,我们的命就危险了!!””
““但是,目标地点还没…!””
““联络来了。说可以了。撤退吧!””
联络来了
可以了
撤退
是的,他们是这么说的。
“…到底什么目的啊”
不过,应该和我没关系了吧。
因为他们的目标是怪盗基德…。而怪盗基德将在达成目标的今日引退。
正当我沉浸于感伤时,白色物体呼啦一下掠过视野。
“啊…难怪这么冷”
是雪。
缓慢地,缓慢地…从暗夜厚云中飘落的白色结晶。
接着,在那被暗夜笼罩的云层缝隙间,隐约可见的光芒。
最近因持续覆盖天空的云层而鲜少显露其光辉的存在,在我达成目标得以喘息的那一瞬间出现了。
那简直像是…
“哈哈。是在催我快点确认吧…”
仿佛在这么说。
我从怀中取出笔型手电筒和筒状物。首先点亮手电筒照向筒的一端。
那是个毫无奢华感、乍看普通的竹筒。但从筒的一端窥视,可见内部精巧的三面镜随着前端附着的多彩颗粒和巨大的蓝色块体移动,变幻出美丽的花纹。
但我想看的,想确认的并非仅此。
“…”
我咕噜咽了口唾沫。
然后关掉手电,将筒口朝向天空,对着展露微光的月亮窥视。
潘多拉。
那是稀有的大颗珠宝中亦属异类,宝石中蕴藏另一颗宝石的特别宝石。
要确认内部宝石需将其朝向月光照耀的月亮。那样就能看见其中另一颗红色的宝石。
而此刻,基德——不…黑羽快斗正在确认这条情报的真伪。
“…哈
哈哈”
快斗笑了。
注视着收入小筒的宝石,回忆着至今的过往,丧父的悲痛,对父亲死亡真相的愤怒,身为怪盗基德所经历的苦楚…。
“真的存在啊”
眼眸中映照出本该是“蓝”的、“红”色光芒。
“(成功了…老爸…)”
复仇大业近在眼前,快斗的笑容满溢。
“这样,怪盗基德真的就结束了呢”
虽有意外插曲,仍觉得结束得过于平淡。
没有归国子女的同班同学,也没有基德克星的小侦探在场……而且。
“…那家伙垂头丧气的样子都浮现在眼前了”
哈哈笑着的快斗,眼睑内侧浮现出此刻正在法国焦头烂额的友人身影。
而当她…得知怪盗基德引退时,自己大概会装作若无其事,内心为她难过,同时也会安慰她吧…。快斗想象着不久的未来,心头一暖。
但是…
“…”
与此同时,快斗想起来了。
那是昨天,因对方爽约而直接去学校询问缘由的事。在终于见到美纪的对话中感到的违和感。
““是父母,建议我去的””
““…但不想去的话也没必要去吧?””
““是为我,好…””
突然决定的短期留学话题。然而越听越觉得美纪样子奇怪,快斗狐疑地追问却被不容分说地挡回。拼命抑制着声音的颤抖,压抑着感情的友人,快斗那时是第一次见到。
““美纪…?””
““而且…,明天就要开始了””
““喂美纪你怎么…””
美纪直视着动摇的快斗,告知计划无法改变。快斗不知为何感到焦躁,向美纪伸出手,但美纪只是看着那只手…。
““…对不起!””
在快斗的手即将碰到美纪的瞬间,美纪大声道歉,同时后退避开快斗的手,拿起书包从长椅起身。
““得走了…””
最后,留下这句话。
“………”
显然在隐瞒什么。
只是不知是没必要说,还是刻意不说,或是无法言说。
但我那时,确实对理应发生了什么的她,没有以朋友身份找我商量一事,感到了类似不满的情绪…。
“啊…该死…”
月亮不知何时又隐入了厚云之中。
怀着烦闷的情绪,我紧握筒状物,为了不丢失而将其收入怀中。
“等回来了一定要问个明白…”
现在想来,这几个月我已充分理解了她总是一个人钻牛角尖,思考拐到莫名其妙的方向,陷入愚蠢的消极思维。上次因一时冲动让她逃了,这次一定要问出来。即使内容出人意料,正因为是朋友才要一起想办法。(…顺便说这决心有一半是意气用事)
所以…。
“快点,回来吧…”
与其一个人烦恼,不如一起想办法。
正当我向着飞向远方的友人,说出理应无法传达的话语时。
砰
干燥的枪声,
在暗夜弥漫的上空响起。
接着
从枪声回荡的方向,出现了方才脑海中浮现的友人模样的…身影。
“(哈?)”
也许是看错了。
因为她应该不在国内。
或许,是陷阱。
怪盗基德已经引退了。
就这样不修正轨道直接回家,把宝石砸得粉碎一切就结束了。
可是…。
““是为我,好…””
““…对不起!””
““得走了…””
昨天的…
压抑着感情的她,身影浮现在脑海。
“(那家伙…可能就在枪响的地方)”
距离太远无法确定。
只是骨架、身高、发型…觉得像她。
仅仅如此。
仅凭这点,我就要改变轨道飞向危险地带。
明明不可能在日本,只是相似而已…。
然而,想要否定,第六感却在低语。
“去吧”
六感…不
死神,仿佛在嘲笑我般…低语。
扑通
察觉时已改变了滑翔翼原本的轨道。
因为…。
“会后悔的哦”
死神一直紧逼到令人厌烦。
仿佛绝不允许我塞住耳朵…一直。
“又会,失去的哦”
我“那时”就决定了。
如果,那家伙再次向我求助伸出手来,我一定会抓住。
——数月前,集齐梵高全部七幅《向日葵》,在日本举办的【向往日本的向日葵展】。
因暗中被其他犯人盯上的《向日葵》遇袭,开始崩塌的会场中,残留着我和侦探、他的青梅竹马以及美纪。
崩塌逐渐扩大,最终失去立足点…那时。
““伸出手来!””
为了救坠入黑暗的她,我伸出手,而她坦率地求助伸出了手,我却…。
““兰就拜托了!!””
因自身力量不足而退缩了。
所以———
“若是“基德”的话…。
不是喜欢魔术的朋友“黑羽快斗”…而是作为魔术师的“怪盗基德”的话…这次,会像那时一样坦率地求助吗?”
现在明白了。
那时她正压抑着“悲伤”和“恐惧”在求助。
一边畏惧着“什么”,一边想喊出求助却强忍着,因为不想像往常一样添麻烦…。
“(真是,彻头彻尾的笨蛋)”
这次一定要骂她一顿。
即使吵架,也要听完她所有的话,全力否定她的错误,让她明白…
你小瞧了,我还能做比你想象更多的事,我会分担搭档的不安,一起跨越难关,因为我一直如此珍视你。
…所以,
“这次…就让我怪盗基德来救你吧”
这次我一定会抓住你。
想像上次那样退缩也没用,
就算用强的也要抓住你救出来。
明明…
如此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