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从酒店回家的美纪。
然而因为阿进的事,脚步变得沉重,中途在行人渐少的公园停下了脚步。
美纪在公园里已无人使用的秋千上坐了下来。
“…”
吱呀…秋千发出摩擦声。
轻轻摇晃着,眺望因夕阳而拉长的影子,美纪感到茫然无措。
“真讨厌啊…”
一句轻声吐露的否定。
“为什么…怎么会…是我啊,呢…”
疑问。然后…
“(有没有谁能来救救我啊…)”
无声的SoS。
为什么“发不出声音”…。这与阿进交给她的东西有关。
“(窃听器还是第一次见到…)”
美纪在来这里之前,确认了那个被留下、有着不自然鼓起的黑色护身符里面的东西。结果如何呢…。里面装着一个微型的小机器。
不知是哪里买的成品,用手机查一下机器上标记的型号,即使是身为普通人的美纪,也立刻就明白了它的真面目。
“(只要不出声,就能蒙混过去?但如果万一失误一次,就会招致最坏的结果…)”
对一线光明的恐惧。
那份恐惧将她紧紧束缚,只能在心中一味地求救。
所以…
那么至少…
“不想把别人…卷进来啊…”
她只希望允许自己说出对周围人安危的关切。
“怎么了?美纪。”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
屏住呼吸、惊愕的美纪将视线投向声音的方向。
“啊…
啊、相、相川…小姐?”
“天快黑了哦?还不快点回去吗?”
或许是因为背对着夕阳,穿着西装的相川的身影,隐约带着影子…就在那里。
“啊,啊哈哈…。走路,走累了…
相川小姐为什么在这里?”
“工作啦,刚才和人见了个面。我正回去呢。”
“这样啊”
笑容僵硬了。
无法像往常那样露出自然的笑容。
那理由一定是因为想起了上次见面时相川的样子吧…又或者。
“然后呢?”
“欸?”
““不想卷进来”什么?”
面对相川的询问,美纪闭口不言。
不知是否察觉到美纪的动摇,相川在旁边的秋千上坐了下来。
“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是不能跟妈妈她们说的烦恼事吗?”
相川呵呵地露出柔和的笑容问道。
见美纪什么也回答不上来,相川似乎又展开了想象,饶有兴味地说:“高中生嘛,在青春里互相竞争打磨呢。偶尔也会想放纵一下吧。”
“胡来失败后沮丧、生气…迁怒他人…”
“相川小姐也…?”
“是哦?今天也是,拜托的工作被人搞砸了…稍微发了下火呢。”
大概是出乎意料吧,美纪战战兢兢地反问道,相川则噗嗤一笑说:“别告诉我妈妈哦?”
“怎么样?说出来有时能获得共鸣,心情也会舒畅哦?”
“……不,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虽然考虑了一瞬,但或许是第六感阻止了她,美纪摇头拒绝了。
相川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移了话题:“说起来,美纪也快放寒假了吧?”
“有什么计划吗?”
“目前还没有特别的…”
“明年要忙着升学考试,趁着现在能做的事就做比较好哦。”
不知是人生建议还是略带不满,相川这么说道。接着“啊”地轻呼一声。
“说起来,那件事考虑了吗?”
“那件事?”
对于毫无印象的话题,美纪歪了歪头。
“你看,之前不是说过了吗?如果你要短期留学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
“……啊”
稍微回忆了一下,便想起来了。
是记得和妈妈一起为平日多有照顾的相川庆祝生日那天的事。
话题的起因虽是美纪的危机管理问题,但任由妈妈和相川的对话发展下去,最后得出的方案竟然是短期留学。
““如果真的对留学什么的感兴趣,就跟我说哦?””
一边回想起当时对说着“我妹妹在巴黎,可以介绍给你”的相川,自己给出了含糊回答的记忆,美纪一边用苦涩的表情看向相川…
就在那时。
哔哔哔…
“!”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
那手机并非她原本的手机…而是刚刚才拿到手的那部。
“…”
美纪咕咚地咽了下口水,战战兢兢地取出了那部手机。
“哎呀?电话?”
“…好像是。”
“一直响个不停呢,接一下也没关系哦?”
“啊,好的…”
心脏咚咚直跳,美纪为了避开相川的视线转过身,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喂…”
『接受刚才的提议』
“哈…?”
刚接起电话就听到的声音,是几十分钟前才分开的那个男人的声音。
男人·阿进既不报上姓名,或许是用了塞给美纪的窃听器偷听了谈话,只传达了要事。面对呆住的美纪,阿进说道。
『虽然是短期,但也是没有父母监视的好机会…。接受那个提议,在那期间来我这里…』
“你、说什么…!”
美纪差点因阿进的提议而提高嗓门,但总算在最后关头忍住,继续用很小的声音对话。
“…而且,就算我要去留学,那也是通过熟人介绍的。如果我不去,他们也会联系我父母的…”
『那种事我这边总有办法解决』
“…”
面对说得如此轻描淡写的阿进,美纪无言以对。
阿进似乎把美纪的沉默当作了同意,问道:『行吧?』
『接受那个提议』
“…好、好的…”
美纪用力攥紧手机,挤出了同意的回答,阿进随即挂断了电话。
“美纪,电话打完了?”
“嗯…”
“朋友打来的?”
“差不多…那个,相川小姐”
“什么事?”
美纪咽了口唾沫,挤出笑容。
“留学的事…,可以接受吗?”
“欸?”
美纪的话让相川瞪大了眼睛。
“呃,果然太突然了…不行吗?”
“不不,那只是拜托我妹妹,没问题的…。只是你突然这么积极,让我有点惊讶呢。”
“刚才打电话来的朋友,突然把寒假计划取消了…。所以想着机会难得,就按相川小姐说的接受看看…”
“啊,是这样啊!明白了。那我尽快联系我妹妹哦。”
似乎接受了美纪的理由,相川露出了笑容。
与相川周身环绕的温和气氛相反,美纪的内心正因对未来的困惑和所选择道路的不安而发出悲鸣。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真的必须去那个人那里吗?
要和那么危险的人一起做什么…?)”
讨厌…
讨厌讨厌讨厌啊!
谁来…
拜托了
救救我。
“美纪,手机又响了哦?”
“欸?”
相川的话让美纪回过神来。
确认了黑色手机没有震动后,美纪松了口气,然后伸手去拿自己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是来电画面——
『啊太好了。你接电话了。
那个啊,美纪。
爸爸妈妈在出门的地方遇到事故了…
现在正被送去米花中央医院——————』
…
美纪和相川一起赶到了通知中的米花中央医院。
太阳落山,失去阳光的空气骤然降温,呼出的气息也泛着白雾。
医院内开着些许暖气,但美纪的心感受不到丝毫温暖,她搜寻着要找的人。
“哈啊哈啊…,妈、妈妈?”
要找的人就在那里。
只有母亲一个人坐在那里,手脚缠着纱布和绷带。
美纪的心脏持续奏响着更加不祥的声响,而那个人将视线投向了美纪。
“美纪…,还有相川小姐也…?”
“正好和美纪在一起时,听说松岛女士出了事故…”
“让你们担心了真抱歉。我只是受了点轻伤,不要紧的。”
听到相川的话,母亲苦笑着如此说道。
看着那些伤,美纪的脑海中响起了那个男人的低语。
““不想保护吗…?””
“!”
呼吸一窒。
“(怎么可能。因为我根本没说过。所以妈妈她们的伤是…)”
“不过,听说出了事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相川担心地询问母亲,母亲像是回忆当时情景般皱起脸说:“就是和爸爸出门,在人行道上走着的时候,突然被后面来的车撞了…”。美纪听到这话猛地想起。
“对了!爸爸呢?”
“那个啊…”
母亲将视线转向一旁。美纪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看过去,那里只是一堵墙。但那条通道拐过弯,不知通向何处。美纪无意识地迈开脚步,步伐显得有些踉跄,但只走了几步就看清了前方。
“手术室”
看到那闪着红光的标识,美纪“咻”地倒吸一口冷气。
“手术是说…”
“啊,没事没事。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为了护住我避开撞过来的车时,好像没能完全躲开…。好像是腿骨折了…”
母亲苦笑着说:“我是被爸爸护住了才只受了这点伤。”
“犯人抓到了吗?”
“刚才还在这里的警察们说,那地方正好监控也少,可能抓住犯人要花点时间…”
“那就是肇事逃逸了…”
美纪刚为没有生命危险松了口气,却又因犯人尚未落网的现状而无法抹去不安。
“犯人的车呢?”
“是黑色的轿车,但车牌号没…”
“…黑色?”
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黑色大衣。
想起事情办完、离开的男人披着的大衣是黑色的。
“(没有确凿证据…、没有证据…但是)”
她交握颤抖的双手,努力压制着。
就在这时…亮着灯的手术室标识灯熄灭了。
稍等片刻,手术室的门打开,父亲躺在护士推着的推车上出来了。
美纪慌忙跑上前。
父亲因麻醉似乎还未恢复意识,但美纪无意识中握住的父亲的手是温暖的,这让她从心底松了口气。
护士温和地告知:“稍后会告诉您病房号,请在那之前稍等”,美纪目送着父亲被推走。她身后,母亲正对负责手术的医生鞠躬道谢。
美纪也学着母亲向医生鞠躬,医生随即离开了。
“医生说什么了?”
“说已经没事了。虽然年内出院可能困难,但好好静养的话,新年应该就能出院了。”
“太好了呢”
紧绷的神经似乎终于在此刻松懈下来,三人同时舒了口气。
美纪趁着还没忘记,将刚才护士的话转告母亲,恰在此时,另一位护士来到美纪她们身边说:“病床已经准备好了,请跟我来”,将她们带到了沉睡的父亲的病房。
被带到的病房似乎是刚做完手术的缘故,是单人病房。
母亲在椅子上坐下,微笑着说:“太好了,脸色也不差呢。”
“不过真是太好了。松岛女士您的先生暂时平安无事…”
“相川小姐,也真不好意思?虽然是偶然,却让你陪着跑一趟。”
“哪里哪里。也不能让美纪一个人…”
相川说着看向美纪。美纪感到些许尴尬,挤出笑容回应。母亲当然无从知晓美纪的这份心情,继续道歉说:“美纪也是难得去吃好吃的,结果…”,这话让美纪的心脏猛地一跳。
“杯户城市酒店的自助餐好吃吗?”
“啊…嗯,还行…”
味道什么的早就不记得了。但也不能这么说,美纪只好含糊地应着,相川则眨眨眼说:“哎呀,杯户城市酒店的自助餐啊,真阔气呢。”
“美纪这孩子运气好,好像中了什么抽奖得来的。”
“抽奖?………啊!难道是之前放进信箱的那个?”
“欸…?”
美纪对相川的话毫无印象,一脸茫然,但稍加思索,便想了起来。
“(说起来,之前寄抽奖明信片时遇到过相川小姐来着…)
嗯,就是那个。”
“真厉害呀,我也去过一次,很好吃对吧?”
“…嗯”
美纪附和着笑眯眯的相川,也回以笑容。
然而,在酒店发生的事情实在算不上美好的回忆,对话很快中断了。
病房里静悄悄的。
不知是为了缓和气氛,还是不愿让对话就此中断,相川又抛出了另一个话题。
“说起来…都变成这样了。刚才说的留学的事怎么办?”
“啊…”
提起这个话题,美纪想起来了。
在接到母亲事故通知之前,在公园和相川谈论的内容…
“美纪也担心爸爸妈妈吧?”
“…”
相川温柔的笑容和体恤的话语,让美纪的心一阵刺痛。
“(我一直在戒备着相川小姐…
可是,她却如此体恤这样的我…)
啊,相川小…”
哔——
美纪“咻”地屏住了呼吸。
那是从左口袋传来的震动。
放在那里的东西,是左右美纪命运的物件。
哔
哔——
哔————
“美纪,手机响了哦?”
“不接没关系吗?”
震动声在安静的病房里异常响亮。母亲和相川当然都注意到了,确认不是自己的东西后,便对震动来源处说道。
“不想接…”
但美纪知道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利。
美纪努力控制着痉挛的嘴角,说了句“我出去接一下”,便离开了病房。
走出病房来到走廊,未开灯处的昏暗让她打了个寒颤。
但被持续震动的手机所驱使,她跑了起来。
到达的地方是候诊室。
在那个空无一人的地方,美纪用颤抖的手接起了电话。
“喂、喂喂…”
『别以为你能逃得掉』
“…”
那冰冷的声音让美纪“咕咚”地咽了下口水。
『命不是保住了吗…。不是挺好的嘛』
“是…是您干的吗…?”
『不是我』
对方立刻否认。
美纪完全无法相信。但没有证据的谎言,她也无可奈何。
『信不信随你。我只是告诉你事实罢了』
“是…是偶然?您出现、威胁我,就在那天家人差点死掉?”
『别以为只有你是被骗的那一方?什么是假什么是真…。看不穿谎言的话,接下来只会毫无察觉地沦为猎物哦?』
男人愉快地笑着,美纪咬紧了牙关。
美纪因此沉默了片刻,男人·阿进像告诫般宣告道:
『疑者当罚』
“…!”
『记住…。这就是我的做法』
即使只是声音,也足以让人痛切感受到这句话的分量。
这不是威胁,也不是别的什么。在察觉到这是认真的话语的瞬间…美纪放弃了。
“别想些奇怪的事”
“只要稍微做出可疑的举动”
“那时候就”
“像你这样的恶人…,为什么还能逍遥法外啊”
这是发自心底的痛苦诘问。
对此,阿进在电话那头愉快地回了句“谁知道呢…”,像是事情已了,便单方面挂断了电话。
嘟嘟嘟…
美纪“咚”地瘫坐在候诊室的椅子上,脑袋“哐”地一声靠在了墙上。
“…”
从窗户望出去是东京的街景。
即使夜幕降临,依然活动着的地面泛着微光,那光亮不知何时映照出了开始飘落的白色雪花。
美纪茫然地将这样的景色收入眼底。
哔。
手上拿着的黑色手机之外的另一部手机短促地震动了一下。
那部手机虽然是美纪原本的手机,但她只是茫然地感受着那震动,好一会儿都没有去碰它。
直到几分钟后,美纪才终于拿起自己的手机…
“啊…”
美纪确认手机,上面有一条消息。
——————
好久不见。
你那边考试也结束了吧?
应该没有补习什么的吧,
圣诞节那天
务必给我空出来啊!
——————
消息来自黑羽。
“说起来…约好了呢…”
美纪想起了之前修学旅行时的记忆。
““哈…昨天也好今天也好…学校不同还给你添麻烦,真对不起?这个补偿我一定会做的””
““嗯~…那,寒假…圣诞节去看魔术表演吧?””
““欸?魔术表演?””
““啊,有个活跃在世界舞台上的魔术师,水平能和我去世的老爸比肩,我能通过关系拿到票””
““嘿…,不过和我去可以吗?是圣诞节哦?””
““我是为了学习去看的,和价值观相近点的人一起去比较好吧?””
““哼~,是这样吗?””
““……怎么,看你好像不太起劲,是不想去吗?””
““不不,魔术表演什么的平时也没什么机会看,我是想去看看的…””
““好,那就把时间空出来啊?说好了””
““哈哈,了解。我很期待哦””
那时一切都处于最美好的顶点。
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边嫉妒着那无能为力的过去,美纪苦笑着低语:“第二次…了呢”。
“对不起啊,黑羽君…”
约定
看来是守不住了。
…
…
一个堆满了从破烂到金银璀璨的宝石、年代久远的古董等物的神秘地下室。
哔——
一条信息抵达了身裹白色装束、身在这个地下室的男人手中。
“…哈?”
男人看到那条信息,露出哑然的表情,盯着手机屏幕,停止了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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