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小孩那么幼小,但若问是否成年又尚显稚嫩…大约是个初高中的女孩。
(正是最麻烦…最棘手的年纪)
“没关系。我一定会让你一个人安全逃出去的。”
“…”
她的眼睛睁大了。
“这么说可能有点奇怪,但我有个请求。”
“诶…?”
“希望你能忘记今天在这里经历的一切…”
就当是场噩梦吧
刚这么说完,她的脸微微扭曲了。
果然说成“梦”太勉强了吗?但被这样一群凶神恶煞的黑衣男人追杀的经历,当作梦去想对身心更好。搞不好会留下创伤…
她只是个被偶然卷进来的受害者。
必须在造成真正的心灵创伤之前,尽快让她解脱…
我本是这么想的。
然而…
可是…
“…请停下来…”
“诶?”
她带着几分痛苦地说道。
(停下来?停什么…)
我措手不及。接着她又说…
“…您要放弃吗?放弃活下去这件事…”
“…”
“请不要放弃,请努力活下去。”
过于惊讶让我无言地睁大了眼睛。她对着这样的我继续说道:
“这也许只是漂亮话…但是,有人明明不想死却活不下去,有人在挣扎求生,而您明明还有活着的可能,可能性并非为零…您现在明明还活着,无论有什么理由,放弃都是不对的…
不管周围的人说什么,唯独自己不能放弃活下去。
不能把死亡…当作逃避的地方…”
她的话语并非击中了我的心…
但她的话,让我想起了刚才发给零(Zero)的邮件。
“能逃的地方…
只剩下黄泉了…”
“…”
这并没有错。
(她大概是讨厌吧,
对哪怕只是稍有牵连的人可能死去的负罪感…
这和电视新闻里报道某个不知名的人死去,意义完全不同…
所以她是在说服我。
说着“不要放弃”、“不要死”…
然而那只是…)
“也可能是自私自利。”
“!”
她口中说出的话让我心头一震。
仿佛被看穿了心思…
但看来并非如此…
“就算心已死,人生在挣扎、烦恼、烦恼、烦恼…痛苦到已经做好了赴死的觉悟…
但是,突然出现的…偶然相遇的、一无所知的孩子,无法对想要寻死的人视而不见,仅仅因为负罪感就挽留…”
“…”
低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诉说着自己内心的女孩。
我责备着自己,竟让这样的孩子目睹了现场,让她背负了本不该承担的罪恶感。
“但是!”
她擦了擦眼角,猛地抬起头。
“…那份觉悟,并不是真的接受了死亡啊!”
“!”
那里是一张强作笑容、却依然扭曲了的脸庞…
她温柔地问我:
“呐?您意识到了吗?
那份赴死的觉悟…
正是您自身发出的最后的 SoS信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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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那句温柔得如同劝诫般的话语中,
我…
咚!
“唔!”
强装的笑容抽搐了。
因为她的那句话…
正中要害。
(我已经没有未来了。
因为…既然我的情报已经落入组织之手,那就意味着出卖我情报的人很可能就在公安内部…
所以,本应为我安排逃亡路线的内部伙伴,也指望不上了。
而要说现在唯一能信任的零(Zero),时间也已经不够了。
那么,无人相助…
无处可逃的我,已经…)
“我…
是为了‘守护’
才不得不去死的…”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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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
只要让您在所有人的认知中‘消失’就好了。”
“哈?”
消失?
“如果您死亡能拯救某些生命,那确实无可奈何…
如果您非死不可的话,那就让您在对方的认知中彻底消失就好了。”
是我听错了吗?
“你说什么…?”
“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就让他人心中完美地‘死’去吧……
为此,能把您的时间交给我吗?”
她带着拼命的情感,投来恳求般的目光。
“等等…你…明白自己在说什么话的意思吗?”
从刚才的对话来看,她应该不至于那么笨。她理解现状,也明白危机有多逼近。
那么她试图要做的事…
“我确实害怕生命的沉重…
但我想,如果我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一定会后悔的。
伪善也好,自私也罢,多管闲事也行…怎么说都可以。
我只是…害怕最终什么都没做而后悔,为了我自己…”
“…”
“所以…求您了。”
她抓住我手腕的手,用力了。
她投向我的视线,更加坚定了。
“请把您的时间交给我…
请让我和您一起思考
请让我协助您。”
“协…力…?”
像鹦鹉学舌般反问的我…
不知不觉间,已经认可了她的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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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这份一时的冲动在我回过神来冷静思考后,为了不沉溺于幻想…我改变了想法。
然后想着,如果只是听一听就能让她稍微满足的话…
为了让之后分开的她能安心,至少给她一个理想化的回应吧…我侧耳倾听。
但是,当我意识到时…
我已经被这个无害()、普通学生()、有着纯真眼眸()的女孩,
她那深不可测的知识与智谋…
所战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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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人类是傲慢的生物。这很正常。
想要守护的东西,想要活下去的心…我们都要掌握在手中。
为此,您必须活下去…”
(什么?)
“如果没有值得信赖的人,我们就一起想想您一个人能利用的东西吧。”
(这到底…怎么回事?)
“能施展诡计的人,都是抢占先机的人。”
(这孩子…
到底“是什么”?)
“预先思考所有可能性,判断出最有效的方案…
这在千钧一发之际是做不到的,却能无限提高胜率…
抢占先机者所能获得的东西…
抢占先机者…就是掌控该领域(territory)的王。”
(从她身上感受到的这种深不可测的东西…
…难不成她是组织的追兵?)
“我们(出题者)就该如此。”
(不,我也算爬到一定地位了。
如果有这样的孩子,我不可能没听说过。
那她是什么?)
“所以您也要构筑起自己的领域(territory)…
纵使对方试图将您逼入绝境,一旦踏入您的领域,他们便已在您的掌心…
在那个领域里,戴上王冠的
是您啊
您必须如此…”
(她是为救我才被神明派遣的天使吗?
还是…)
“为了您能活下去…”
(为了能扭曲我的死亡的)
“为了您能…”
“守护您想要守护的事物…”
是执掌死亡的死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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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怎么会这样…
我…)”)
明明已经放弃了
明明觉得不抱期待就不会绝望
明明只想着自己最后能做的事
明明在最后感到了恐惧…
然而…
事到如今直到此刻我才终于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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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您觉得怎么样?
这个作战计划的话,一定…”
她是在说现在还来得及吗?
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
她的视线与我交汇。
于是,不可思议地…
她仿佛为了让我安心一般,露出了笑容。
然后
“加油吧
只要活下去…一定会有办法的。”
“唔!”
啊,该死…
我真是多么现实的家伙啊…
希望的曙光刚一出现
就变得…
想活下去
想到无法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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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诶?”
最终采纳了她计划的大约八成,加上我补充的两成…
计划敲定后,我向她表达了由衷的感谢。
然而
“但是,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
“在这里…?”
什么都还没开始,
危险也尚未远去…
但她确实给了我希望。
仅此一点,就足够了。
“穿过这条小巷就是大路。这个时间点人还很多…
混入人群的话,没见过你脸的追兵就追不上你了。”
“但是!”
把她卷进来已经远超预期…
不能再让这孩子继续卷入其中了。
“再见了,我的恩人。”
我站起身。
然而…
“等等!”
一只虽小却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看去,是她充满不安的眼眸…
(她是在害怕吧…
害怕自己构思的计划会失败…)
理所当然…
对方只是个才活了十几年、尚未完全脱离父母庇护的女孩。
无论她的才智多么超越成人…终究还是个孩子。
生命的沉重,她无法承受。
我察觉到了…
我知道的…
(但是,我还是依赖了她。)
身为守护国家的公安,却依赖一个素不相识、尚未成年的孩子…
本应守护国民的公安,却依赖了那个给予我希望、深不可测的才能…
(多么可悲啊…)
即使这么想也为时已晚…
(那么,我现在能为她做的…)
我将手轻轻覆在她抓住我胳膊的手上…
为了不忘却这份温暖,为了将这位恩人铭刻于心,然后,轻轻将她的手拉开。
“无论你的计策成功与否,我都不会去向你报告…也不会去见你…
你不必等我…
不必在意我的结局…
如果可以,请忘了今晚的事…
但如果忘不掉的话…
那么…
就请相信
我平安无事…”
(多么差劲的大人啊。)
说出的话让自己都忍不住自嘲。
但这句话是愿望。是不得不祈愿的话语。
希望她不要被我的生死束缚。
希望她能活下去。
像以往一样…
希望她把今晚的事当作一场噩梦,让它过去…
“好了,你也快走吧。”
“啊…”
“我往反方向走…”
就算附近有组织的人,我也能当诱饵引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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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再见了,
小小的协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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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猩红的血沫飞溅。
组织的叛徒,代号“苏格兰(Scotch)”。
苏格兰的胸口绽开了一朵鲜红的大花,他的后背和地面染上了诡异而鲜红的图案与地毯。
“原来如此啊…”
低声说出这话的是代号“黑麦(Rye)”。
又名 FbI卧底搜查官——赤井秀一。
他从血染的苏格兰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那个被打穿的手机,表情苦涩地明白了过来。
“(从我这里夺走手枪,是为了毁掉这个吗…
这里面存着家人和同伴的数据吧…)”
带着难以释怀的心情,赤井正要将手机放回苏格兰的口袋时…
“哈…哈…”
“波本(bourbon)吗?”
气喘吁吁出现的波本,看到被鲜血染红的苏格兰时惊愕万分,他无视了赤井的存在,径直冲向苏格兰。
“喂!苏格兰!!振作点苏格兰!苏格兰!!”
波本摇晃着苏格兰的身体,呼唤着他。
但苏格兰毫无反应,波本的焦躁愈发强烈。
“可恶!”
波本将耳朵贴近心脏的位置,试图判断生死。就在这时,赤井开口了:
“听心跳也没用了…他死了。
我用枪打穿了他的心脏…”
赤井举起染血的右手和手枪。面对赤井展示的动作和话语,波本咬紧牙关,怒目而视。
“黑麦…你这家伙…”
“没听说吗?那家伙是日本公安的走狗哦?”
就在波本口腔深处牙齿崩裂的瞬间,赤井像是失去了兴趣般转过身去。
“可惜的是,连他口袋里的手机也一起打穿了…”
波本猛地一惊,视线投向苏格兰的胸口,伸出手。
那里确实有部手机…是他熟悉的私人手机…已经被染得鲜红。
波本紧紧抓住那部沾满血污、被打穿的手机,发出咯吱的声响。
“托它的福,这家伙的身份也无从得知了…
感觉像杀了个幽灵,真让人不舒服啊…”
“…呃!”
离去的赤井,以及用充满憎恶的目光死死瞪着他背影的波本…
---
就在那时。
咔嚓
咔嚓
咔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