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天人动的手吗?』
安生沉吟片刻,他心中早有猜测,最初的攻击来自东边,封锁了整片战场,随后落下的水火才是真正的杀招。
在妖庭尚未坠落的时代,苦境水火昌盛,龙属与鸾鸟两大族群正值春秋鼎盛,一者把持水德,一者统御火德,更有着秉天道而降的天妖大圣。
少年默默将面具收起,那位青丘妖王将这东西赠予自己,并非没有条件,只是这条件在安生和姒心月看来颇为宽松。
苏清谕希望安生能去一趟青丘,理由也冠冕堂皇——
“公子所修行的《七情种火诀》乃是青丘秘传,亦是我家道主缘法所在,公子不在青丘修行,不曾拜奉过香火,到底不妥。”
青丘作为自古时流传下来的大道统,在衣钵传承上相当讲究,安生修行了《七情种火诀》,便是接受了六尾心火狐苏涔的衣钵,也就算继承了很大一部分情分。
当然,苏清谕也知道少年不会轻易跟她回青丘,于是以退为进,说道:
“公子虽是人族修士,但也须先请这三根香,乃是向幻惑道统一拜,全师徒之缘。”
安生遍览群书,知道古时的道统在衣钵传承时都有特定的仪式,而狐属的功法说不定真是道主幻惑所传,安生明白必定有这么个程序。
他本就当过狐狸,对拜奉青丘道主并不抵触,当场便拜奉了香火,简单地行了仪轨。
见状,苏清谕的态度肉眼可见地亲近起来,但仍然开口提醒道:
“公子修为尚浅,仪轨做到这里也便够了,若有朝一日登位上境,丹成自在,还须亲自来一趟青丘,拜见道主。”
女童模样的妖王正色道:“届时无论祂老人家有无现世,这流程便算是圆满了。”
无论在当世还是古时,求得丹位的修士都是一个道统最为核心的上层力量,已经有了面见道主的资格。
这条件可以说相当宽松了,毕竟这世上有几人能自信自己一定能求得丹位?
安生没有拒绝的理由,便答应了下来,这位青丘妖王也真的履行承诺,将狐狸面具赠予少年之后便翩然离去。
唯一出乎意料的是,自从得了这张面具,安生便开始梦见那位千年前的狐师,梦见他为水蚀火焚,身死道消的画面。
“人与妖,夏人与巫民,立场……”
安生轻轻叹了口气,如今的他渐渐也有了许多感悟,明白自己由于受到宿世记忆的影响,往往无法清晰地认知自己的立场。
如果他只是一介单纯的人族修士,那他未必会答应苏清谕,拜奉幻惑道主的香火。
同样的,如果安小鲤只是一尾云梦大泽中土生土长的锦鲤,那他也不会去在意凡人的死活。
正是因为他真正经历过,才会将这份因缘延续到现世,只是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安生也说不上来。
他尚且如此,那位传说中半人半妖,亲手主导了妖庭坠落的狐师所要面对的抉择必定更加艰难。
少年垂下眼眸,细细端详着手里的面孔,心里却萌生出想要戴上面具的冲动。
他隐约有一种预感,只要戴上面具,再发动神通,星光会指引他进入那位狐师封存在面具里的记忆。
自己或许就能亲眼见证那段遥远的岁月,那段夏朝尚且弱小,妖庭仍旧统御大地的蛮荒时代。
只是……
“公子,前面就是祁云山了。”
安生半阖的双眸骤然睁开,看清了手中拿着的物件,并非那张让他着迷的面具,而是一枚色泽暗沉的方形令牌。
他也并没有在平日里休憩的静室内,而是站在飞舟之上,身旁站着一直跟在姒心月身边的小侍女。
这种走神的现象在最近常有发生,一方面是狐师的面具牵扯了少年一部分精力,另一方面则是安小鲤那边遭逢变故,跌宕起伏,安生得时刻看着,随时准备出手。
“……”
少年脸庞上的恍惚只出现了一瞬便消失不见,他神色镇静地与侍女杏儿一同眺望远处笼罩在云雾中的山脉。
祁云山。
天祁宗便藏身在这山中,此宗与问天古宗颇有渊源,同属于【上仪】道轨,在问天上宗消亡后也曾短暂扛起道统大旗。
只是没有天人坐镇,太阴太阳太古星辰三大古道的丹位又一个比一个难求,渐渐也陷入了青黄不接的困境。
如今的天祁宗迫于传承压力,已经不再执着于修行古道,其门人弟子主要修行【谶纬】,辅以【太古星辰】。
所谓【谶纬】,一言以蔽之便是编造谶语,神化经典,附会经义,它常常被拿来与【禨祥】,【祷祝】相对比。
这三者都有卜算吉凶,祈福禳灾的能力,【禨祥】主要通过望气,观星,察物之异同的方法,来观察征兆,趋吉避害。
【祷祝】则近于神道,所用渠道也多为卜,筮,占梦等问天地神灵的手段。
与这二者不同的是,【谶纬】更多被运用于服务王朝政治,它与夏朝王室高度绑定,每逢国事决策,必会有修为高深的修士给出对应的谶言。
因此,天祁宗弟子多以星官的身份入朝为官,隶属于春官宗伯麾下,负责编造谶语,附会经义,协助国事。
『换句话说,在【上仪】主宗问天宗消亡之后,天祁宗便不可避免地倒到夏朝王室麾下。』
安生把玩着手中令牌,心中思绪万千,这也是为何姒心月对自己的请求很有把握,甚至还特意命人取来了这枚令牌。
令牌材质奇特,似石非石,似金非金,表面雕琢着一枚灿若繁星的眼眸。
这正是天祁宗的拜山信物,凭此令牌,安生便能够跳过宗门考核,入山修行,只要不是核心的功法神通,都能有观摩修习的机会。
飞舟穿过翻涌的云海,只见迷茫飘渺的云气中升起两抹遁光,向着这边飞速靠近。
“公子,有人来迎了。”
杏儿恭声说道,姒心月临时有事,没有一同前来,但只要是豫州本土的宗门,都会认得天夏王室的飞舟。
安生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令牌。
“天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