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神奈川县。
嘈杂的酒吧里,松田丈太郎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卡座,面前摆放着零星几个酒杯。
他头发凌乱,胡子拉碴,皮肤粗糙,一身西装满是褶皱,任谁都不会将这个潦草的男人与先前风光一时的拳击冠军联系起来。
酒吧里的客人形形色色,有单纯来玩的,也像他一样生活不如意的,独自借酒消愁愁更愁。
烦死了。
松田丈太郎不耐烦地皱皱眉。
“当啷——”
桌角突然被撞了一下,摇晃间一只酒杯被碰倒,金黄色的液体尽数沿着桌面,缓缓流淌到松田丈太郎的裤子。
他低头盯着满是污渍的西装裤,脑中浮现出妻子温柔的背影,她拿着熨斗一丝不苟地为他将西装熨烫平整。
现在,她已经不在了。
松田丈太郎突然暴起,一拳打在喝的醉醺醺的男人身上。
“……你干什么?!找事是不是?”
醉汉的脸被打歪,愣了一秒揪住松田丈太郎的衣领,把他拉到中央的吊灯下。
借着吊灯,醉汉看清了他的脸,不屑地笑了一声,“哟,这不那杀人犯么?还没进去呐?”
他的声音很大,瞬间便吸引了店里所有人的注意力。
无数道目光集中在松田丈太郎身上,或好奇、或鄙夷、或惊恐。
松田丈太郎盯着眼前的男人,一双眼睛渐渐发红,他握紧了拳头。
醉汉仍旧鄙夷地看着他,说着一句句嘲讽的话语。
“拳击冠军?就这?”
“啧啧啧……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笑死人了。”
“……”
松田丈太郎忽地冷笑一声,举起拳头……
“拳头可不是用来发泄怒火的。”
一只白嫩细长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挡住了松田丈太郎挥出的拳头。
清冷的声音如火焰上突如其来的冰块,暂时令松田丈太郎恢复了理智,他愣了愣。
【“阵平,切记,拳头不是为了打败别人,而是用来保护重要的人。”】
是啊,拳头,不该这么用。
他这是在侮辱自己的职业信仰。
【“当我们遭遇不公正的对待时,不可以冲动,相信法律,相信警察。”】
他信了。
可是结果呢?
忽地,松田丈太郎仿佛卸掉了全部力气,无奈地苦笑一声,摇着头收回拳,转身就要离开。
“道歉。”
松田丈太郎下意识开口,“对不……”
“没说你。”
松田丈太郎这才略带惊愕地抬起头,撞入一双漂亮的不像话的墨色瞳孔。
眼前的女孩约摸25岁左右的样子,神色淡然,气质清冷,和嘈杂的酒吧格格不入。
她看都不看松田丈太郎一眼,淡淡地看着醉汉,语气里却是不容拒绝的狠厉,“道歉。”
“我道歉?凭什么?”
醉汉摇摇晃晃地大吼一声,随即不怀好意的目光在女孩和松田丈太郎身上流连,“你不会是被他包……”
“砰!”
这次,松田丈太郎没有任何犹豫,一拳打在醉汉脸上,“我和这位好心的小姐并不认识,请你注意言辞!”
拳头,是用来保护重要的人的。
这边的动静很大,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一名金发的、长相魅惑的女人突然出现,在女孩身边耳语几句。
松田丈太郎顺着女孩的目光看去,远处隐约可见警车闪烁的灯光。
呵,这种时候来得倒是挺快。
金发女人朝女孩微微点头,朝外面走去,独自一人与到来的警察进行交涉。
女孩垂下眼帘,淡淡瞥了一眼醉汉,慢慢走近,笑道:“你是不是想要赔偿?”
她从包里拿出一沓厚厚的现金,轻轻在男人脸上拍了拍,“这点够不够?”
醉汉眼睛一亮,随即压下嘴角,做出愤怒的样子,“滚……”
“嗯?”女孩笑意盈盈的,“不够吗?”
“够、够!够了!”
醉汉却突然态度180度大转弯,神色惊恐地看着女孩,连钱都不要地拔腿就跑。
晦暗不明的酒吧灯光下,离女孩最近的松田丈太郎隐约看到她把一个东西放回包里……似乎是枪。
这个女孩,是警察吗?
松田丈太郎又抬眼看向外面把警车热情送走的金发女人,认同了自己的想法。
看来是的,这个女孩和那名女人都是警察。
松田丈太郎简单道谢后回到角落的卡座,继续饮酒,目光却在有意无意地飘向不远处的女孩。
他学过唇语,此时正观察着女孩和那名金发女人的聊天。
金发女人轻抿一口酒,随意地和女孩闲聊,“他就是那位陨落的拳击冠军?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嘛,还真不是一位优秀的拳击手。”
金发女人摁开手机,似乎在查松田丈太郎的案件,看了一会儿后了然地点点头,面露惋惜,“原来是一位被舆论摧毁的可怜人,不过他现在这样,还真对不起自己的家人,也不是一名合格的父亲与丈夫。”
“克丽丝·温亚德。”
“嗯?”
金发女人讶异地挑挑眉,“怎么啦,小甜心?”
女孩没什么表情,长长的睫毛垂下,“唯一有资格评价他合格与否的,是他的家人。”
“我们不认识他就这样贸然评价,和那些警察与记者有什么区别?”
“你身为明星,应该很了解这一点。”
金发女人无奈地耸耸肩,“嘛,好吧,确实是,舆论真是个令人头疼的东西。”
“小甜心真是Sweety呢~”
松田丈太郎愣了愣,他们不是警察?
下一瞬,他看到女孩说了一句话:“不论怎样,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曾是许多人的榜样。”
……
松田丈太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回到了那个冰冷的家。
他看着空空荡荡的房子,蓦然惊觉,这房子,越来越没有人气了。
松田丈太郎沉默许久,将散落一地的空酒瓶一一捡起扔进垃圾桶,他又拿了一块布,仔仔细细地擦着房子内每一个角落。
沾水的布一一擦过相框,无数灰尘被带走,略微泛黄的照片清晰无比地显现出来。
他看着那张最大的全家福,相片里是一家三口在颁奖台下的合照,他高高举着奖杯,妻子牵着小松田的手,笑得温柔;小松田面对镜头,开心地比着耶。
聚光灯尽数集中在幸福的一家三口身上,恍若隔世。
松田丈太郎颤抖着抬起手,抚摸着妻子的脸庞,又低头看向通讯录里许久没有联系的号码,悔恨的眼泪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