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拳开荤
张德胜背靠着冰冷的树根,粗重地喘着气,脸上被落下的泥土糊得只剩眼白。
他听着外面震耳欲聋的爆炸,感受着脚下大地剧烈的颤抖,心有余悸地抹了把汗。
他抓起腰间的水壶,拧开盖子狠狠灌了一口凉水,随即把水壶重重砸在地上,山东腔调带着劫后余生的憋屈和后怕,对着洞外看不见的天空破口大骂:
“操他姥姥的美国佬!
你们那81炮是镶了金边儿还是裹了小脚?!
爬也他娘的该爬到了!
再不来!老子咒你们顿顿咖啡长绿毛!
面包里全是锯末子!
空投的罐头全是臭鱼烂虾!
他娘的!老子要炮!要大炮!
要跟鬼子狗日的对轰!
躲?躲他娘的个逑!”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浪如同实质的铁锤,狠狠砸在榕树堡阵地后方!
75毫米高爆炮弹裹挟着死神的尖啸,在刚刚的60迫击炮阵地上疯狂地犁翻、撕扯!
橘红色的火球此起彼伏地炸开,灼热的气浪裹挟着滚烫的泥土、碎石和致命的预制破片,如同毁灭的风暴席卷着每一寸空间!
浓烈的硝烟和硫磺味呛得人喘不过气,树根防炮洞里,泥土簌簌落下,砸在钢盔上“啪啪”作响,昏暗的光线下,每个人的脸都被震波和恐惧扭曲。
张连长背靠着冰冷潮湿的树根,粗糙的大手死死捂着耳朵,山东腔调在爆炸的间隙里依旧带着劫后余生的憋屈和狂怒,对着洞外看不见的天空持续输出:
“操他姥姥的!
美国佬的运输机是他娘的瘸了腿还是迷了路?!
81炮!老子要81炮!
再不来!老子咒你们……”
“闭嘴!”
一声冰冷的呵斥如同鞭子般抽断了他的咒骂。
古之月就蹲在他旁边,春田步枪横在膝上,雨水和泥污混合着硝烟,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勾勒出冷硬的线条。
他头也没抬,苏北口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嚎破嗓子,炮弹能从天上掉下来?
省点力气,想想怎么用手里家伙多弄死几个鬼子,比啥都强!”
张连长被噎得脸一红,刚想反驳——
呜——嗡——!!!
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加雄浑霸道、撕裂云层的巨大引擎轰鸣声,如同天神擂动的战鼓,猛地从高空中碾压下来!
瞬间压过了鬼子炮击的喧嚣!
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磅礴力量!
“飞机!我们的飞机又来了!”
小周尖利的川音带着狂喜,刺破了洞内的压抑!
轰隆隆——!!!
仿佛是为了印证,更加密集、更加狂暴的爆炸声猛然在阵地外围、鬼子炮兵和步兵集结区域炸响!
这一次,不是75毫米炮弹的闷响,而是航空炸弹撕裂大地、战斗机机炮扫射的毁灭交响!
透过防炮洞狭窄的缝隙,可以隐约看到几架银灰色的p-51“野马”战斗机,如同捕食的鹰隼,正以近乎垂直的角度,朝着鬼子暴露的阵地猛扑下来!
机翼下蓝白十二角星徽记在硝烟弥漫的天空中格外醒目!
“呜——咻咻咻咻咻咻——!!!”
机头六挺12.7毫米勃朗宁重机枪喷吐出长达数米的、橘红色炽烈火舌!
如同天神挥舞的火焰长鞭,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打在鬼子集结的步兵群和临时构筑的炮兵掩体上!
噗噗噗噗噗——!!!
密集的弹雨所过之处,草黄色的身影如同被无形巨镰扫过的麦秆,成片倒下!
泥土翻飞,简易掩体如同纸糊般被撕碎!
一门正在转移阵地的九二式步兵炮被火鞭直接命中,炮管扭曲变形,炮轮炸飞!
操作炮兵的残肢断臂混合着零件四散飞溅!
“哈哈哈!打得好!
给老子狠狠地打!”
李营长兴奋地一拳砸在洞壁上,震得泥土簌簌落下。
“营座!营座!”
徐天亮像只泥猴一样从洞口缩回头,脸上被硝烟熏得黢黑,只有眼白和牙齿格外显眼,金陵腔调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亢奋,手指着东南方向,
“快看!鬼子营地旁边!
那条河!被芭蕉林挡着的那条!
现在旱季,水浅得很!
鬼子喝水全指着它!
让飞机!把挡着河道的芭蕉林全他娘炸平咯!
把河亮出来!以后鬼子取水……”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脸上露出狡黠而凶狠的笑容,
“……咱就能当打地鼠玩!
渴死这帮龟孙!”
李营长眼睛猛地一亮!他立刻抓过步话机,对着话筒狂吼,声音盖过了洞外的爆炸和引擎轰鸣:
“飞鹰一号!飞鹰一号!
这里是榕树!
看到东南河道没?
河道西岸那片芭蕉林!
给我炸平它!
炸得越光溜越好!
重复!炸平芭蕉林!
亮出河道!完毕!”
“飞鹰一号收到!
目标确认!芭蕉林!
看我们的!”
步话机里传来飞行员带着电流杂音却充满自信的回应。
很快,一架完成对地扫射的p51猛地拉起,机腹下挂载的炸弹脱离挂架!
两颗黑点带着死亡的尖啸,朝着那片郁郁葱葱、遮挡着河道的巨大芭蕉林狠狠砸下!
轰隆!轰隆——!!!
两团巨大的橘红色火球在芭蕉林中央猛烈炸开!
参天的芭蕉树如同脆弱的火柴棍般被拦腰炸断、点燃!
燃烧的叶片和粗壮的树干在爆炸的气浪中疯狂飞舞!浓烟滚滚而起!
紧接着,又是两架p51俯冲下来,机炮火鞭如同死神的画笔,对着残存的芭蕉林边缘疯狂扫射!
子弹犁过之处,草木皆碎!
泥土翻飞!
当硝烟稍稍散去,一片触目惊心的焦黑废墟取代了曾经的葱茏。
原本被茂密芭蕉叶严密遮挡的河道,如同被剥去了外衣,赤裸裸地暴露在榕树堡阵地的视野之下!
浑浊的河水在旱季变得浅缓,在焦黑的河岸间蜿蜒流淌,反射着惨淡的天光。
几处被炸塌的河岸裸露出黄色的泥土。
鬼子的炮击,在这突如其来的空中打击下,彻底哑火了。
显然,他们的炮兵也在忙着躲避“野马”的死亡俯冲。
引擎声渐渐远去,天空再次被沉闷的炮击回音取代,但这一次,是己方的胜利回响。
防炮洞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空军的感激。
运输机的轰鸣很快盖过战斗机,c-47 机群像一群铁鸟悬在阵地上空,伞花密密麻麻从机舱涌出,遮得太阳都黯淡几分。
“空投!
又来了!
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