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踏冰寒之气前来的身影,如此行色匆匆。
步履沉重匆忙得、在寒鸦息鸣的周遭,有些惊天动地。
曲丛生的笛声并未被惊扰,雅兴正浓,对那飞奔而来的身影,丝毫不以为意。
待安立东已至面前,他才放下笛子,微微对安一笑,“这么急,有事?”
安立东坚毅的目光,沉着地扫过我的脸庞,希图这一瞥,便已确定我没事。
我并不旁顾,目光清冽,直视他的正气凛然——
一会儿,他告诉我的事,很重要。
曲的目光,对安深夜此举、明显有探寻深究之意。
安立东轻咳一声,表情却有些讪然,“老曲,我和她……”似觉不妥又旋即改口,“和嫂子说点事…..”
我一愣,这么直白的态度,显得突兀、绝无仅有。
不仅令他人费解,连我自己也有些疑惑。
但转念想起他要告诉我的事,便知安是不得已而为之:之后说出口的事,若为他人所知,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曲丛生犀利的目光淡然地瞥向我,语气似是征询我意见,却瞬间让我有不安的预感,“太太,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去那边……”
他对安的来意,一定是心存疑虑,但出于对他的礼貌和尊重,什么都没有再问。
但言语间却有让我安心之意。拿着笛子,朝那尚未熄尽的篝火而去。
*
安立东看他走远,面色一变、忽然沉声,握住我的手腕,“跟我走!”
“为什么?”
恰好握在旧伤处,我不免颦眉、不悦地低声道。
根本不容我有异议,他从脑后横空劈来一掌,温热的手掌恰到好处地抚在我唇上,止住了那声尖利的惊叫。
在这利落的手势之后,是整个身躯不可思议的瘫软,意识的逐渐模糊。
而身侧的这男人,用一双有力的臂膀将我凌空托起,耳畔听见有似有似无的几个字,在我脸侧的语气,竟是温柔无比。
“别怕……我带你走……”
*
曲丛生几乎是惊呆了。
他始终觉得今晚的安立东,言行举止令人匪夷所思,全身的不对劲。
他的眼睛一直在盯着不远处那两个、看上去就有些不安分的身影……
可竟然一瞬间,居然,他们消失了…….
靠着夜幕的遮掩,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见……
“不好!”
曲丛生心一惊!
经历新江之难的全过程,他深知这对怨偶之间、令人费解的生死存亡……
更知道这个女人任何的不测,对他大哥而言,意味着什么。
当下不假思索,压下心头惊惧,向石桥上飞奔而去,边奔边唤,“安立东!立东!——”
篝火旁的权涛,亦是站起来,远望瞪视,良久才想起曲丛生那句‘不好!’,见曲如此失态,也是身子一激灵,追了上去。
“老曲——!老曲——!”
气喘吁吁地追上,见曲忧色满脸,不免问道,“怎么了?什么事?”
曲丛生走上石桥,却印证了自己遥远的预感,果然,上面空无一人。
“刚才过去的,是安立东?”
一看曲的神情,仿佛如同身在云雾之中,不甚清醒,他急急地再问权涛,“刚才来的,是安立东?”
“没注意。”权涛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我刚烤栗子来着……”
曲拨通手中电话,给安立东的,对方手机关机。
曲一脸惊愕,几秒后猛一跺脚,“太太不见了!”
*
安立东心急如焚地抱着她,飞奔上阳明山。
他的时间不会很长——能单枪匹马逃离这里,地形、路线熟悉增加了几分胜算。
对她腕上的GpS信号,他早有措施,已用器械做了相关屏蔽。
只要在半小时内从疏于防范的西门下山,就一定能走得神不知、鬼不觉。
没有一个人知道是谁带走了她,除了曲丛生……
免了刀枪相见的血腥与尴尬,若真对自己的兄弟动枪,无疑是玉石俱焚。
他不是没胆量,却会舍不得,但没想到她居然独自在荷塘,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他必须要当机立断、先下手为强!
只要离开阳明山,其余事即可迎刃而解——
斑斑美玉、瑟瑟灵珠。美玉上有斑点最美,灵珠发出轻微的声音最贵。
狂奔不止良久,他终于低头喘息,怀中的她娇喘微微,娇柔不胜。
这是他第一次完完全全地拥她在怀,是那么逼真的强烈的感觉、那么热烈的冲动,足以让一颗年轻的心时刻热血沸腾,激情奔涌不息……
抄近道的崎岖小路曲折无比,在他眼里不足为惧;原本黑夜寒风刺骨,他心里却烈焰团烧……
只要她还在怀中,那就一切都好……也许她不情愿……
但一颗肯自焚的心,定能换得爱情的璀璨一瞬吧……
过了今晚,在今后的人生路上,他一样会将她奉若至宝……
她如何待他责他,他都别无怨言……
*
山下寂夜响起嘈杂的声响,他放她在大石上歇息,凝神去看那山下灯火猝然亮起。
一丛丛的,从会所到荷塘,从别墅到庭院,忙碌的人们彼此大声询问,他想都不想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即使是曲丛生,即使是与他私交如此之深的曲丛生,也会对南正安忠心不二。
带走南正安的女人,就代表他安立东的背叛,他安立东,已不再是这些人的兄弟…….
心隐隐地泛起真实的痛楚,一个词深深地刺痛了这个年轻男子的心——
兄弟!
今晚他虽不在场,但也知道南氏最终的决定:
南志林,要为巨丰的未来牺牲,知道了吗?做牺牲的,会是亲兄弟…….
这种爱与恨的矛盾,纠结着他酸楚的心,他低头凝视冷石上昏迷的她,嘴角泛起一丝寒凉的笑意。
“原来,谁也伤不到你一分一毫……是真的……”
*
寂静的夜空,静谧的周遭,陡然响起嘈杂的人声。别墅外人影绰约,庭院内瞬间灯火齐明。
随曲丛生一声令下,匆忙应对的一众马仔,脚步纷乱、行踪了无头绪,相互间问询言辞激烈,俱被莫名的神秘、紧张气氛感染。
众人终于聚拢环围,却对曲丛生吩咐的事面面相觑——
要在硕大的庭院,找到安立东和廖冰然两个人,真的无异大海捞针。
还算训练有素,关键时刻并非一盘散沙。有三两个老练的人一合计,立时做了分配。
上山的上山、去停车场的去停车场,还有人再次进发荷塘,大有要将整个阳明山地毯式搜索一遍的势头。
“什么事?”
厅内走出一人,步履稳健,语调沉着威严,“这么闹哄哄的!”
曲看是南氏两兄弟现身,脸先暗了一半。自从南正安对廖有禁足令,他这个管家的一大任务之一,便是暗中看管好廖。
照顾其生活起居、满足其日常喜好,事无巨细无不一一完备,所以他很尽心尽力。
尤其今日南正安有去美国之意,已将廖需打点的事一一吩咐交代,他岂敢有丝毫怠慢?
今晚的事自其始末、虽然对安立东有所怀疑,但毕竟安向来被自己视为铁血兄弟。
怀疑不灭,但事情弄清楚之前,对安仍无二心,只想找些人弄清楚二人去向,并不想轻易惊动南正安。
但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不是想瞒,就能瞒得住的。
两相比较,他当然知道谁最重要。低头上前,表情严肃,语气沉稳,“太太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