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要抽身,却不那么顺利,诧异地低头看我一眼,眼神里带了些疑惑:
我这反常举动让他双眸中含了莫名的些许意味,洞察到我身子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他深觉好笑,柔和的眼睛一亮,握住我冰凉的手心,低头附在我耳边,避过众人的目光亲昵地耳语,“你,在害怕什么?”
帕迪一定还在看着我。
我哪里敢开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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怯怯地收回手,讪讪地等服务生拉开靠背椅入座。
有人接过他的外套去挂起,也接过一脸木然的、我的皮外套。内里一件鹅黄色的艳丽毛料紧身衬衫,衬得我的肤色更为白皙。
这曲线窈窕的着装,定是在那些不明就里的男人们面前,很是养眼。如果可以撇去我神色的不安,还是不会让人觉察这白皙并非带着颤抖的苍白。
我瞥见了坐在我侧面的安立东,他的目光平静,故意低垂着眼平视面前。
南正安坐在我旁边。脸偏向我,忽然笑了,饶有兴趣。
“你也不是第一次见帕迪了,怎么?”
他好笑地扬起眉,“会紧张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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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意是要轻松气氛,但帕迪的脸倏忽一沉。我瞥见这变化,心虚的情绪再度触目惊心。
打量四壁,这里环境幽雅,怎么看都不是刑场,可是我内心,怎么竟象赴死一般苍凉呢?
毕竟我这次惹到的,可是个久经沙场的、黑手党家族啊……
五星级饭店的豪华餐厅,用来盘问失踪人口的去向,怕也是第一次吧。
果不其然,帕迪眼前尽是美味佳肴,明显没什么胃口,菜上齐前礼貌地寒暄几句,他就用讳莫如深的语气开口。
开始说话的眼睛里明明闪着友善,但我觉得他高耸的鼻梁双侧、深凹进去的毫无光彩的眼珠,就像是无底洞般、朽叶飘零的陷阱……
他和善地一笑,是自我进门来很难得的表情,忽然对南正安开口,“南,上午的事,是否介意我问EcIS几个问题?”
南正安静静看一眼我,对他微微一笑,放下精致的餐箸。含笑对我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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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来的,终归会来。
我面色平静地放下餐具,因紧张表情有些严肃,目光低垂不正视帕迪的眼睛——
真正的战争,就要来临了。
帕迪锐利的眼里透着我根本、无法与之匹敌的精明,他笑起来有些老谋深算的意味,“EcIS,我听说在宫殿里,你和Salron在洗手间里、待了很长时间?”
我一愣。是的,这情况保镖应该汇报过。
南正安兴致盎然地看着我的呆愣,似是对这他不知道的情况,兴趣很浓。
那些旁坐的陪审团成员,目光也齐刷刷地射过来。
法庭听众的威慑力,在于可以让一个有意不说出真相的人,不敢堂而皇之地撒谎。
“是的,”我一本正经地解释,却下意识地握住手腕上的白金镯,如寻求什么镇定力量般,指在其上不安地抚摩。
“是这样,那个洗手间,呃,我们觉得古色古香,很有特点,嗯,所以,时间呆得长了一点。”
南正安对我吞吐又如实汇报的憨直语气很是好奇,浓眉之下的黑眸漾出了好笑的意味——
皇宫的洗手间,你们就这么有兴趣?
“你们是否有过交谈?”
我点点头。
“你们谈了些什么?”
他旋即问,语气直接犀利,有几分迫不及待的紧逼。
这语气让我惊恐,我求助的目光瞥一眼南正安,带着故作的委屈和无辜——
Salron丢了,她是个大活人啊,也不能怪我吧……
他轻轻握住我不安扭动的手,如同给我力量一般、用镇定温和的语气鼓励我开口,“帕迪很担心Salron,你知道什么,就说。”
我脑海里飞快地转着圈,努力想是否可以轻而易举闯过这一关。
但头脑简单的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帕迪为了得到真相,盘问如此直接、不设缺口、不留情面。
我还真没有与这号人物打交道的经验,一边是对其高深莫测背景的景仰,一方面是以为自己自不量力的自卑感。跟帕迪斗,也许我还嫩了点。
那躲在洗手间里的小二十分钟,我和Salron,究竟谈了些什么……
如果这是一个弥天大谎,可真是超级难圆……
我再会编故事,也很难如此聪慧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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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迪对我的沉默仿佛并不意外,沉闷的空气配上他阴鸷的眼,令现场的气氛显得有些难堪。
南正安目光渐渐严肃起来,而后轻咳一声,“她的举动,有没有什么,让你觉得不太正常?”
我皱着眉认真地想了想,“没有啊。挺正常的,和昨天一模一样。”
“中途是不是有人给她打过电话?”
他紧接着问,“在洗手间里她接过电话?”
“没有。”
我脱口就答,忽然意识到有些草率,补一句,“电话响了,她没接,他们都看见了。”
帕迪的目光陡然锐利,面色一沉,有些阴森的眼直视我,“您还没有告诉我,在洗手间里,你们谈了些什么?”
话题又绕了回来,都怪那间皇宫的洗手间,成了众矢之的唯一的疑点。
帕迪揪住这一点,死活不肯放。
我下意识咬了咬唇,觉得一定要舍得重磅火药,把这个证据炸得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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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静静地看一眼南正安,目光暗含冷锋,“这么多人在场,你,真要我说出真相?”
他不动声色盯着我,身子靠后,凝思一会儿,再用好整以暇的表情对我刮目相看,带着一丝漫不经心的调侃,“想说什么说什么,我,也想听听…….”
我故作迟疑、一脸天真无邪,语气期期艾艾,“我们恰好聊起来,她说帕迪先生对婚姻不忠,让她很反感;”
我瞥见帕迪死盯着我的目光中,陡然现出不易察觉的一线灰暗,他象栗鼠一般竖起了耳朵,对我接下来的话表现出十二分的兴趣。
我低下头故意没去看南正安的脸,接着说,“我想,这个应该是你们这些男人的通病。”
南正安比钢刃还雪亮的目光,刷地射到我不断开合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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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话已至此,我别无退路,为了增强可信度,只好硬着头皮把这个谎撒的更有故事性,坐直了身子缓缓开口。
“Salron曾哭过,说她在被物欲淹没的婚姻里,无能为力……”
超级演说家和完美演员,一定是我这样的职业素质:
迅速进入角色,并善于调动场面的气氛。
所有观众都进入了这个舞台制造的、非同一般的幽怨效果…….
我眼底里闪过一丝黯然,陡然惊觉内心深处的心事,与这个故事竟然在不由自主地重合。
“我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她不过寥寥几句说出的、我都能懂……
她问我:那晚见到的中国小姐楚希雯是谁,”
我若有所思的目光,暗暗瞟一眼南正安,他眼里蒙上了浓重的思索意味,很严肃、仿佛有些忧郁,没再细揣摩他的表情,心中一种强烈的感情在奔涌出喉咙,一种不受我支配的口才在侃侃其谈。
“我说那是我丈夫的新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