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意,巨大的杀意,浩瀚的杀意在众人的心中翻腾。
南宫明被这一股情绪巨浪掀翻在地,他从地上跌跌撞撞的爬起来,脑子里巨量的消息瞬间炸开。
他成了被众人凌迟的鱼肉,他成了凌迟众人的刀俎。他成了被锦衣卫千刀万剐碎尸万端的反贼,他成了斩杀帝王屠尽皇族血脉的屠刀。
南宫明也被这一股杀意影响,那些腥风血雨刀光剑影,重重叠叠刻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很多身影和他的回忆中的身影重合。
他只是一晃神,就成了魏落英,他在尸山血海中斩杀罪人,用恶人的罪孽来修成自己的杀戮道。
他跟着那些罪人下地狱,化身为炼狱中的修罗,继续成为地府中的酷吏,折磨那些死性不改的恶鬼。
一藤条抽打下去。
他又成了树妖,他在血债累累中吸食着人血。他拖着盘根错节的尸堆,举步维艰。
他不得不把那些沉重的尸体全部吸收干净来减轻自己的重量。那些残魂的精魄融进了他的骨血中,成为他的修行,成为他的因果,成为他的孽障。
一脚踏碎了一堆枯骨,南宫明又成了一个混世邪祟,他的掌心玩弄着两个人头,他在这一瞬间,洞悉了天地的阴阳本质。
这漫天神佛尽是些无能的废物,他们要是真有本事普渡凡尘疾苦,就不至于自己躲在天界逍遥自在了。
人界就是一个巨大的泥潭,无数无脑的灵魄在其中翻滚,永世轮回,永世沉沦。
越是挣扎,便会越陷越深。越是深耕,就越摆脱不了。越是执着,越是根深蒂固,越是存续,越是苦大仇深,苟延残喘。
改不掉的,这群愚人妄人贱人,就是改不掉!
不受苦,他们就改不掉,不受罪,他们就改不掉。
就算受苦受罪,他们也改不掉。
他们就是犯贱!他们在苦痛中取乐,生生世世,在苦难中钻研,不吃到苦中苦,就不把自己当人。
南宫明的视野开始错乱,他斩杀着眼前的残像。
他看着帝王血脉死在自己面前,他看着医馆里的病患死在了自己面前,他看着回忆中的血亲死在自己面前,他看着村寨中那些玷污女人的猪狗死在自己面前,他看着无辜受难的黎民百姓死在自己面前。
是非对错全部混杂在了一起,缘起缘灭全都被利刃一刀刀斩断。
雨水,血水,泪水,汗水,全部混合在一起。
疲惫和困倦将南宫明包围,他意识到自己在砍一堆混沌不清的东西。
他的执念在钱甲自爆的那一刻,再次被铺天盖地的虚无冲散。
他很快明白自己是被一股不属于自己的巨大杀念裹挟着行动。他早就没有了杀戮的理由。
在虚假的世界里用杀戮毁掉虚假,从南宫明的角度看,这太荒唐了。
不行,不能这样混乱下去,要保持清醒,要保持清醒。
南宫明摒弃杂念,努力的找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手脚并用,艰难的爬到书桌边,取下毛笔,在宣纸上写字。
他强撑起精神,在宣纸上歪歪扭扭写下了一个“静”字。
南宫明一连写了好几个“静”字,可是始终都静不下来。因为在写“静”的同时,他始终都要写出那个“争”字。
南宫明换了一个字,在纸面上写下了一个“平”字。
可是,他的视野始终是乱的,一直在震动,那一个“平”字根本写不稳。
他总是把“平”,看成“严”。
所以,南宫明干脆就写下了一个“严”字。
文字是所有概念的载体,文字可以调动所有人潜意识中埋藏的概念和想象。
每一个字,都是一种咒。只要写下来,就存在威力。文字是思想的锚点。
南宫明误打误撞,在这个混沌的意识中,制造了一个灵魂的锚点。
在一团互相渗透的情感中,在那些重重叠叠,分不清你我的回忆碎片中,混乱的众人终于在无限分裂的视野中找到了一个清晰的落点。
严。
所有关于严肃严苛严格严厉的概念,在众人的脑海中回荡。
那些象征着庄严的东西,在众人的大脑中慢慢成型,重合,叠加,强化,慢慢形成无法击溃的深刻印象。
越是无法击溃的东西,越是会成为众生的依靠。
“严”这个字一写出来,总算是镇住了气场,一股威严的气势,在众人的脑海中快速凝聚,固化,逐渐成为了一个无坚不摧的东西。
南宫明终于是从那种混乱的纠缠中摆脱了出来,暂时保持住了清醒,
“这是什么情况?”
南宫明鬼使神差一般,又在纸面上写下了一个“乱”字。
很快,那个众人都依附的“严”字,一下子土崩瓦解。
碎成了“厂业”,碎成了“不卜”,一下子那些庄严的概念,又成了什么都不是的东西。
只剩下了乱,没完没了的乱,众说纷纭的乱。
刚才众人意识同步时,达成的短暂平衡,只是一种巧合,无序才是混沌的本质。
人会本能的攀附亘古不变的东西,但人也会本能的去解构那些亘古不变的东西。
人总是先搭建好一切,再把搭建好的一切全部推翻,循环反复的这种无意义无所谓的事情,并且乐此不疲。
秦禽和魏落英有一瞬间被那来自灵魂深处的威压所震慑。
那是所有意志的集体想象,凝聚起来的极致威压,它把所有人都震住了,随后又被所有人拆散。
所有意志在一瞬间造出了一个上古之神,又在顷刻间让其烟消云散。
世界重新陷入了混沌的杀意之中。
这种动荡的时刻还不知道要持续多久,秦禽有些打腻了,他不想再被什么东西支配了。
他知道被掌握的滋味不好受,他不想再被莫名其妙的东西魇住了。就算是注定要被支配,他也想自己选择自己的主人。
而不是被恐吓,被莫名其妙出现的伟大存在镇住魂魄。
他想要主动出击,他要自己支配自己,就算这些他都没能力做到,他也要自己选择支配自己的主人。
于是乎,秦禽抓住魏落英的利爪,在女修罗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直刺入了自己的胸膛。
他察觉到了女修罗的慌张,秦禽的心中更是一阵快意。因此他让魏落英的手进一步穿透了自己的心脏。
魏落英现在的心绪纠结又复杂,一方面她知道这个流氓在试探自己,她不应该表露对这个禽兽的在意程度。
可另一方面,她实实在在摸到了这个纯情畜生热烈跳动的心脏,这让她不得不在意这个畜生的举动。
秦禽面带微笑口吐鲜血,直愣愣的看着眼前的女修罗。
“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了。”
秦禽不顾自己胸前的伤口,又前进了几步,他捧住魏落英的脸,血淋淋的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