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根巨大的钢纤贯穿了厚重的地层,天庭的天仙俯瞰着地界,人间的地盘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经络图,那几根钢纤就扎在了要紧的穴道处,改变着地貌中的筋骨和气象。
“还晕吗?”钱甲笑盈盈的问道,他刺入了薛老爷上身的好几个大穴,薛老爷现在体内气血翻涌,面色红润,舌苔粉嫩,想他妈晕都很难。
疼倒是没有多疼,晕确实是不晕了,可是薛老爷现在还想继续刁难这个郎中,很多话都涌到了嘴边,就想说他的治疗手段一点效果没有。
可是他根本开不了这个口,他刚想说没有效果,这郎中便找到一个穴道,下了一针更猛的。
“薛老板,你可以自己感受感受,我这一针扎下去,就算是瘫痪在床的老头也能立马下地干活,疲软了四十年的天阉也能去窑子里逛一圈,立下赫赫战功!”
薛老爷年近六十,这种他妈的强效针,来个青壮年也挺不住啊。这针灸真他妈效果好,真他妈是立竿见影,他想装成虚弱的样子都不行,他现在手痒脚也痒,只想立马再跑五百个商单。
“薛老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薛老板现在是想说这强效针没用都不行,他都说不出口,鬼知道这个死郎中又会扎中他的什么穴道。
这几针扎下去,薛老爷越来越精神,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有力量,可以一拳头打爆这郎中的头。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又回到了青壮年,可以和那些自己阔别已久的莺莺燕燕,继续莺歌燕舞颠鸾倒凤,和那一群艳丽的女人继续生孩子,生孩子,不停的生孩子,生他妈八百多个孩子,直到把自己全身上下的力气全部耗尽为止。
“薛老板?还头晕啊?”
那欠扁的郎中还在自己的耳边说话,他听的清清楚楚真真切切,那语气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戏谑和调侃,若不细细品味,根本听不出来。
“扶我起来!”薛老爷不想承认自己已经被治好了,但是同时他也不想承认这个郎中医术高明,他是不会给与任何夸奖的。
“薛老板,你看,我针头都没有拔,你试试看,是不是能下地走路了?”钱甲贱兮兮的说道。
薛老爷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他现在不只是能走路那么简单,他感觉自己已经成为了一匹千里马,已经拥有了一日千里的能力,现在立马就可以从安乐城跑到长安城。
“拔了针头我还能走吗?”薛老爷忍了半天,他一肚子气,但是又不能发作,酝酿半天憋出一句话,“是不是拔掉针头,我又不能走了。”
“能走啊。”钱甲笑盈盈的回答,“你再等半个时辰,头晕的毛病能好大半。”
“这银针的效果能维持多久?”薛老爷看着自己穴道上的银针,不情愿的问道。
虽然说这银针劲头挺猛,但是效果确实有用。
“如果你的那些沉重心事不放下的话,你的头晕就会反复发作。我再扎多少针也没有用。”
钱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接了一盆水,随后擦了擦双手,慢悠悠的倒了一杯茶。他吹了吹液面上的茶叶,抿了一口。
“你的心事在你的心中盘根错节,根深蒂固,你的心脏早已不堪重负,这几针强心针让你挣脱了藤条的缠绕。”
“然而很多事情就是越想就越有,我自然是可以一直给你扎针,但是放下心事,肯定是比我针扎更有效的治疗手段。”
“你总想着给宫里进贡的那些事情,每天都想着那些掉脑袋的事情,所有人的人头在你的梦里砍了一遍又一遍,你的心里还能装下多少人头?你可别把自己的性命,也当成贡品送到宫里去了。”
没有人喜欢被评价命运,可偏偏眼前这个郎中,就这么直白的把自己的恐惧说了出来,他时刻都在恐惧这就是自己的宿命,他干着掉脑袋的活儿,也从中谋取着暴利。
上交贡品也有不少的门道,选品检验和过关报价都是技术活儿,他要在诚实和虚假之间,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然后通过那一点微妙的波动和浮动,拿到金钱和权力巩固自己话事人的铁王座。
拿到更多的钱和权,可以有很多借口。
从选品的源头讲,就可以说产地突发山洪,今年上贡的玉石就只能挑选周边其他的备选产区了。
报价就更加的浮动了,可以说今年镖局涨价,今年收成不好,山贼土匪横行,路费加倍。可以说水路发生意外,需要增派人手去捞金。借口五花八门,每年都可以找不重样的。
至于查验,那就更简单了,金钱最伟大的一个作用,就是可以腐蚀人心。
贿赂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会绝迹,贿赂是永远都不会绝迹的渗透手段,只要腐蚀一个关键节点上的关键岗位,就可以节省一大笔钱。.
一马车价值两千万两黄金的奢华首饰,只要分出一百万两买通查验人员。
就可以把购置贡品的成本降到五百万两,这么高的回扣,这个人间还有哪个神人能够整日整夜,经受住这种诱惑?
是他想一直拿着吗?是他想一直当这个话事人吗?
对,是的,他想。
但是,他有其他的选择吗?每次当他想要放弃这些的时候,那些闪亮亮的黄金和白银就在他的梦境里出现。
是钱,是谁都没有办法抗拒的钱。
那些银子落在血淋淋的人头堆里,而新的人头又落在闪亮亮的金条上。人血里闪动着金银细软的光泽,绫罗绸缎和金银首饰里又透着人血的铁锈味。
他害怕,他恐惧,但是就算是这样,他也要拿。
拿,为什么不拿?拿了睡不着,不拿更睡不着。
一条供货的链路一旦开辟,就很难消失,链路上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贪欲,自己的心思。
就算薛老爷在某天突然开窍了,那又如何呢?他开窍了,又不代表其他人的脑袋也开窍了。
命运的齿轮一旦转动就停不下来了,所有人只能在这条断头路上夺命狂奔。
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所有人的人头都落地。
薛老爷看着钱甲,露出一脸苦笑,“你这庸医,怕是治不好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