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细腻的天花板。
他正平躺在某地的床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上已经变得有些陌生的白色腻子。
西式吊灯发出雪白的光,光芒透过宛如艺术品的毛玻璃后变得柔和又朦胧。
那些光又被白墙反射,照亮了整个房间。
苏云扭头,是和墙壁一样洁白的床单、被套、枕头。
低头身上穿的是蓝白色的大号病服。
苏云马上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了,不仅仅是因为白色的床上用品和自己身上的病号服,更因为自己手上正打着点滴,病床上放特制的玻璃瓶不断的向下流着透明的液体,这些液体源源不断的从手上流入身体。
陌生啊,太陌生了。
明明是随处可见的白色墙壁、明明是司空见惯的白色灯管,苏云看见它们时一时间竟有些恍惚起来。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恍惚呢?苏云的记忆还没彻底恢复,他只知道自己是苏云,自己在一个病房内,昏迷前的事情,他还没想清楚。
“为什么呢?这里仅仅是一个病房,病房不是都一个样吗?为什么我会感到似曾相识呢?”
脑子里闪过穿着黑色礼服的女人身影,她以破碎的琉璃穹顶为背景,在大雨中笑着看着自己。
她好美,可是也很危险,她能在谈笑之间杀死无数的人,她好像和我很熟来着。
宛如即将崩塌大坝上出现的第一道裂痕,以黑衣女人为源头,记忆源源不断的恢复。
黄白色的女人,温柔的拥抱,轻柔的抚摸,令自己感到安心,随后她抄起火焰大剑,愤怒却又带着泪花的把自己斩为灰烬。
巨龙...异世界...勇者...使徒...魔女...魔族...权柄...
“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自己之所以感到陌生,完全是因为自己在异世界从来没见过如此洁白的天花板,如此光明的灯。”
苏云猛的从床上坐起,只不过他失败了,当他猛的发力时,浑身的肌肉都宛如被撕裂一样痛,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嘎吱作响。
于是苏云闷哼一声,重新躺回了床上,捂着自己的腹部龇牙咧嘴。
回忆继续涌入,苏云头上涌出的问号接连不断。
“自己在哪?自己还在异世界吗?那个魔族为什么要抓我?瑟西莉亚怎么样了?”
顾不上身体的疼痛和虚弱,苏云小心翼翼的把自己挪向床边,然后扶住了床边悬挂着吊瓶的架子,把它当起拐杖。
伸手的那一刻,苏云露出了一条干枯的手,毫无生气、除了干枯的肌肉上面什么也没有,在肌肉少的地方,甚至能透过皮肤看见骨头的形状。
苏云被吓了一跳。
“这是自己的手?”
不敢置信的伸手,两只手都一样干枯到恐怖,透过架子上金属的反射,苏云看见了自己变形的脸。
虽然因为圆管的形状自己的脸被反射的很抽象,但是苏云能清楚的看清楚自己的脸上的皮肤和手臂一样昏暗、自己的脸颊和手臂一样干枯。
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了。
苏云小心翼翼的拔掉手上的针管,然后伸手握住杆子,把自己干瘦到同样吓人的腿放到了地上。
和表面上不同,苏云的内心慌张的不行,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外表的变化,更是因为担忧自己所处的时空发生改变。
这里真的是异世界吗?自己到底是现代人苏云还是用着亚舍尔身体的苏云呢?
如果自己处于现代,那瑟西莉亚怎么办呢?那莫娜怎么办呢?还有卡恩...还有所有人。
自己所经历的冒险又算什么呢?算做梦吗?
事实上,苏云已经开始怀疑那些是梦境了,只不过还无法接受这件事而已,因为昏迷那些记忆已经开始变得朦胧。
忍着下肢不断传来的刺痛,苏云一步一步的向那扇上了油漆、打了蜡的白色木门走去。
他每走一步都要休息几秒,然后才会有足够的力气迈出下一步。
额头开始渗出冷汗,一半是因为运动,更多的是因为疼痛。
那源源不断的疼痛啊,换了除了苏云的任何一个人来了都难以忍受啊。
几米的距离,苏云足足挪了一分钟才到。
看着门上精致的、符合人体工学的、抛光的金属门把,苏云伸出的手突然停了。
他开始发抖,他在害怕。
这门把手太现代了。
面对巨龙都勇往直前,即便被黑剑吸光生命力都无所谓的苏云竟然开始害怕了。
他怕开门后,看见的是医院的走廊,他怕看见医生护士穿梭其中,他害怕自己又回到了现代,害怕自己看见自己的母亲,害怕她抱着自己抹眼泪,然后哭诉自己是如何如何担心自己。
那太窒息了,这意味着苏云的异世界冒险仅仅是一个少年昏迷时的想象,然后他终于要醒过来,重新面对自己那千篇一律、毫无高光的人生。
还有自己的母亲,苏云虽然很不想承认,他其实在异世界里有几个瞬间是想到了自己还留在现代的母亲的。
虽然她凶巴巴的,也鲜少表达对自己的爱意,但是她终归是一位伟大的母亲,连轴转的把自己供到了高中。
那个可怜的妇女已经没了自己的丈夫,要是又没了自己又会如何呢?
苏云不敢想,因为太过窒息,这是属于苏云的软弱。
自己是在出车祸后的医院?还是在异世界呢?苏云闭上眼睛呼吸了一分钟后终于摸上了门把手,
开门,紧密的铰链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苏云变得更害怕了,此时此刻他竟然开始怀念异世界那些木质门闩摩擦时产生的刺耳嘎吱声。
宛如打开了通往地狱的门,苏云艰难的睁开自己的眼睛。
这是一条很短且狭窄的走廊,走廊的左边是一个t型的路口,而走廊的右边还有两个房间。
和房间里一样明亮的光线填满了走廊,洁白的大理石和墙壁依旧反射着光。
苏云小心翼翼的挪了出去,整个世界只有金属架子和大理石地面的摩擦声、以及比摩擦声大一万倍的心跳声。
异世界真的能造出这种大理石吗?苏云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好消息是,走廊里并没有金属的长椅。
苏云一步一步的往左边的t型走廊挪去,他希望不要再出现现代社会能出现的东西了。
但是苏云的愿望并没有被实现。
t型路口的左边,有一个巨大的红色的十字标志亮着。
那巨大的红十字很粗,而且四条等宽,这种标志苏云太过熟悉了,这是现代社会通用的医疗标志,早在上个世纪就被医务人员画在了医生和医疗兵的头盔上。
这种标志显然不可能是异世界的产物,残酷的现实重重的给了苏云一击。
看起来胖胖的温馨标志化为一张血红巨口,不断的靠近苏云把苏云的精神咬的粉碎。
苏云终于失去了所有力气,跌倒在了地上,眼睛失去了焦距,心智再一次变成了孩子,他的泪水夺眶而出,无助的盯着红十字。
他宁可是自己看错了,他宁可那十字的下端变长,变成了十字架,而自己则是被教廷抓住,此时此刻处于某个教堂内。
但是显然不可能。
金属的支架缓慢倾斜、然后重重的砸在地面。
玻璃的吊瓶摔的粉碎,配合着金属的振鸣给予苏云最终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