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绝,疯狂!
当八苦鬼锯那森然的锯齿,即将触碰到自己左臂的刹那,季岚的灵魂前所未有的平静。
生,是苦难的源头。
为了守护而降生,为了守护而轮回,为了守护……而再次面对死亡!
他不是在自残,他是在用这把能斩断时墟的剑,斩开这片规则的囚笼!
用自己的“生之苦”,去换取堂吉诃德的“生机”!
既然无法对抗规则,那就将自己连同这片绝望的领域,一同斩碎!
“八苦轮回,向死而生!”
这句他早已说倦了的低语,在这一刻,却拥有了截然不同的分量。
那是他失去了重生能力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以凡人之躯,直面死亡的勇气!
嗡——
他背后的葬界棺,那由整个青铜纪元残骸凝聚而成的坟墓,在这一刻,剧烈地颤动起来!
一股无法言喻的,浩瀚而古老的意志,自棺椁深处苏醒。
那并非某个独立的灵魂,而是三千六百个世界最后的馈赠,是那个夭折的新世界不屈的悲鸣!
是地道蛮蛮的厚重,是人道薪火的璀璨,是天道秩序的亘古!
它们,都曾是季岚诞生的一部分。
是他“生”之劫难的源头,也是他所有羁绊与爱的……根源!
祝融前辈的话语,在季岚脑海中轰然炸响。
——帝俊留给你的宝藏,不止于此。
原来……这才是鸟先生留给他,最珍贵的礼物!
不是河图洛书,不是周天星斗。
而是他自己的“诞生”,是他与那个消逝纪元之间,斩不断的……因果!
也就在季岚决绝的剑锋,即将饮血的瞬间。
一抹炽热的火光,毫无征兆地,凭空亮起。
那光芒,并非来自梵净幽火的墨绿,也不同于任何神通术法。
而是灿烂的,温暖的,如同创世之初的第一缕……阳光。
虚幻,却又无比温暖。
金色的光芒,如同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握住了八苦鬼锯的剑身。
那足以撕裂灵魂,斩断时墟的锋锐,在触碰到这金光的刹那,竟温顺得如同一潭静水。
周围那由潮的意志所编织,粘稠如汞的黑暗,在这缕阳光的照耀下,如积雪般消融。
那禁绝火焰,扭曲重力的霸道规则,在这片光芒中,变得脆弱不堪,发出了阵阵哀鸣。
季岚的身体,猛地一轻。
那足以压碎星辰的重力,那渗透神魂的恶意,在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
他愕然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石绿色瞳孔,剧烈地收缩着。
光芒之中,一道虚幻,却依旧挺拔的身影,缓缓凝聚。
熟悉的太阳纹路暗金色长袍,俊朗却略带苍白的面容。
还有那双曾黯淡到极致,此刻却仿佛蕴含着整片星空的,淡金色瞳孔。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影虚幻得仿佛随时会再次消散。
可他仅仅是存在着,就让这片由“潮”所创造的绝望囚笼,重新拥有了……光。
“鸟……先生……”
季岚的嘴唇颤抖着,沙哑的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眼泪,混合着眼角的血迹,再也无法抑制地,滚落而下。
那道身影,没有回头。
他只是抬起那只近乎透明的手,轻轻地,放在了季岚的头顶。
动作,一如那日在世界废墟之上的告别。
柔和的阳光,自他掌心洒落,驱散了季岚体内最后一丝阴冷,抚平了他神魂的创伤。
一股磅礴的生机,甚至涌入了他的丹田灵海,让他那初入虚境的修为,疯狂攀升,瞬间稳固在了虚境中期的层次!
“虚境中期,你很努力了呢。”
帝俊的声音,依旧带着那份独有的淡漠,却又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
说完,他便默默地转过身。
没有释放半点威势,也没有任何惊天动地的举动。
他就那样,安静地,站在了季岚与堂吉诃德的身前。
独自一人,面对着那片规则的源头,面对着那位界海的主宰。
“……”
潮的脸上,那抹玩味的,视众生为蝼蚁的笑容,第一次,彻底消失了。
她的双眼,微微眯起。
眼神中,再无半分轻蔑与好奇,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忌惮。
她能感觉到。
眼前的男人,虽然只是一道虚幻到极致的投影,连真正的英灵之躯都算不上。
但他身上,却带着一股……同类的气息。
不,甚至比她更加古老,更加……高远。
那是曾经真正立于一条时序道途的顶峰,俯瞰过万古时墟的存在!
是真正的……王座!
虽然这道投影的力量微乎其微,但那份源自生命位阶的威压,却做不了假。
她所编织的,那足以碾压寻常神灵的规则领域。
在这道身影出现之后,便开始剧烈地动荡,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潮那如同深渊般漆黑的领域中,毫无征兆地,升起了一颗虚幻的太阳,点点星辉如臣子般环绕。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霸道的领域规则,开始无声地碰撞、湮灭!这不是纯粹的力量对抗,而是一个“王”,用自己的存在,强行在另一个“王”的领地中,开辟出了属于自己的天空!
季岚抱着怀中依旧沉睡的少女,怔怔地看着眼前那并不高大,却足以撑起一片天的背影。
感受着身上那久违的,柔和的阳光。
他知道。
埋葬的,不只是世界。
再次升起的,也不仅仅是太阳。
还有那份,足以让他跨越一切绝望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