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7.
除了沙漠,金宝和李今辞行。
李今问他要去往何处,金宝笑道:
“随意走走,我师父说,人族和妖族都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
李今点点头,送别了金宝。
日子过得很快,她回到朝中之后,她皇叔选出的人已经前往地蓝。
“阿今,你坐的船能出海了吗?”
李今站在殿宇中央,黄色帘子的人声音庄重而又威严。
她恭敬道:“有些细枝末节之处,阿今还未曾想清楚。”
“出海的商旅多受海上贼寇之扰,连近岸的岛屿也被他们夺了去,你若能做出铁甲船,便是解决了我朝一大隐患。”
李今垂眼,“过些日子,我会回永州,和师父再商议此事。”
“如此便好。”
*
她到永州的时候,永州城内的梨花开得正好。
他身前的黑衣侍卫道:“听闻少夫人喜欢梨花,城内百姓便纷纷种起了梨花,我之前便与你说过城里的梨花酿很有名,过两日,你过生辰的时候,师父给你送两壶。”
“谢师父。”
李今道。
曲白是溪亭央忱给她挑选的师父,他是溪亭府内最擅长凡人机关的侍卫。
进府的时候,曲白道:
“你以前住的小屋子我还给你留着,你且先回去住下,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先问你师兄他们。”
“为师这几日很忙,铁甲船的事过两日我再与你商议。”
刚进前院,曲白便消失了。
李今只能一个人朝着后院走去。
她在溪亭府学艺四年,认识她的人不多,她对溪亭府也不熟悉,只熟悉去自己小院子的路。
那条路很偏僻,往日里少有人迹,路过一座院子里,李今抬眼往里面看了一眼。
她知道这个院子,是以前少主夫人住的院子里,这个时节,院子里应该也开满了梨花。
就是这一眼,她看见了李椿生。
他黑衣墨发,在雪堆里很是显眼。
他转过头,也看见了她。
很快,他便移开了视线,仿若没有看见她。
李今沉默一瞬,刚要抬脚离开,便听见他道:
“进来。”
李今脚步一顿,犹豫片刻后还是抬脚朝着院子里走去。
她站在他不远处,低声道:“我不知道你回来了。”
“要是知道,你便不来了?”
李椿生转过身看着她,李今这才看见他手里拿着一个竹篮,篮子里面都是梨花花瓣。
“没有。”
李今想,要是知道他在这儿,她不会冒昧地往院子里看。
“你来这儿做什么?”
李椿生问。
李今抬起眼看向他,原来他娘没有把她在这儿的消息告诉她,她原以为他这些年不回来,是因为……
李今敛起心绪,“我拜了府中侍卫为师,跟着学习一些机关术。”
李椿生停下摘梨花,转头看向她。
他盯着她看了很久,最后扯着嘴角移开视线。
像是气笑了。
她不找他学机关术,反而舍近求远地求到他祖母面前来了。
现在想想,他爹娘多半也知道她在这儿,却六年来没有跟他说过一句。
许是气到了,他把手里的篮子提给李今。
“给我摘梨花。”
李今看着递到面前的篮子,愣了片刻过后,还是接过篮子。
她细致地往篮子里摘梨花,扎着高马尾的少年就搁旁边看着。
凤凰如同一颗小金珠,藏在他的发冠里。
李椿生生气的时候,他可不敢吭声,除了爹娘,李椿生那张嘴谁都怼。
鎏朱探出头,看了一眼面前摘梨花的小姑娘。
这姑娘他也怼啊。
还欺负人家。
梨花酿是他要做,现在偏让人家给他摘梨花。
李今觉得这么沉默下去也不是办法,但一些家常话题放在她和李椿生之间又不合适。
若是问他为何来溪亭府,像是打探行踪的。
问在溪亭府过得好不好,又像喧宾夺主。
问他为何要摘梨花,又像是她不想摘了,寻问他缘由。
最后李今只能道:
“这些梨花可真白。”
空气沉默了片刻,李今听到一声冷笑。
“你见哪儿的梨花不是这么白的?”
李今认真道:“徽州的梨花便没有这里的白的,有些偏黄。”
李椿生看着她认真反驳他的样子,沉默了一瞬,扭过头道:
“上面沾着黄土了吧。”
李今思索,她瞧见的那些梨花都是开在宫里的,怎么会有黄土?
她转眼看了一眼李椿生,还是不打算反驳他。
“兴许是这样。”
“摘梨花是要酿酒吗?”
李今顺势问。
“不酿酒给你做糕点吃吗?”
梨花做的糕点?
梨花糕么?
她没有听过用梨花做的糕点。
她抬起手,摘了一片花瓣放进嘴里。
旁边的李椿生看着她,只见她眉头微蹙,把花瓣艰难咽下去之后,转头看向他。
“梨花味涩,做糕点应当不太好吃。”
李椿生:“……谁要给你做糕点。”
哦。
原来不给她做啊。
李今叹气,早知道不说梨花不好吃了,就算难吃,她也可以勉强尝尝的。
“你会酿酒吗?”
李今觉得她在没话找话。
果不其然,李椿生看她的眼神很是鄙夷。
“不会酿酒摘花做什么?”
说得也对。
李今摘了很久,她不知道李椿生要多少花,所以只能把篮子装满。
装满之后她才递给李椿生。
“摘好了。”
她原想和他说告辞,不曾想他道:
“跟我来。”
李今愣了片刻,墨发少年也没有给她拒绝的权力,直接朝着院子门口走去。
李今见状,只能跟上。
溪亭府她不熟悉,但是隐约知道李椿生带她的这个方向是主院。
“哟,小椿生回来了。”
穿着白衣,白衣裳勾勒着金色云纹的妇人身后跟着不少黑衣侍卫,她站在路边,瞧了一眼李椿生手里的竹篮。
“摘了这么多梨花,这得酿多少酒?”
李椿生站在原地,“祖母要去何处?”
“去凉州,听说那边刚从水底捞了千年沉香木,我过去瞧瞧,要是真是千年沉香,我便拿回来给小椿生雕张床。”
用千年沉香雕床?
那这棵千年沉香得最大?
李今看着溪亭央忱,心里很是惊讶,据她所知,史上最大的沉香木也只是雕了一个枕头,许多人都是用沉香木雕佛身的。
“小郡主,你不是回去了么?今日怎得和小椿生混在一起了?”
溪亭央忱对这个小姑娘很有印象,这个小姑娘刚来的时候,她便派人查了她的身世。
她素来不爱与人族皇室打交道,本来是赶走她的,但奈何李杳暗地里出面,让她给小姑娘寻个靠谱的师父。
“回夫人,她是过来寻问属下铁甲船的事宜。”
李今的师父曲白站在溪亭央忱后面,低声道:
“属下要一路护送夫人去凉州,不知可否让小少主为她解惑?”
李今猛地抬起眼看向曲白,连李椿生都转头看向他。
溪亭央忱看了一眼李今,又看向旁边站着的李椿生,眼看着她眉头越皱越深,李今本以为她要拒绝,不曾想她下一瞬间就点点头。
“如此也好,小椿生在寺庙里也没有几个玩伴,你和这小郡主是同龄人,想来能相处得来。”
李今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在整个皇室都不能得罪的溪亭央忱面前,她没什么拒绝的权力。
能拒绝的人偏偏一声不吭。
直到溪亭央忱走了,李今才缓缓抬眼看向李椿生。
李椿生拎着篮子便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向傻在原地的李今。
“愣在那儿做什么?”
李今小跑着跟上,扭头低声道:
“我不会打扰你的。”
面前的少年郎毫无预兆地停下,李今在快要一头撞上去的时候紧急刹住,她刚摇晃着站稳,李椿生便回头看向她。
“随便你。”
李今站在原地,看着走得飞快的少年郎。
总感觉他又生气了。
她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能陪李椿生耗,她来的时候和皇叔立了军令状,两个月之内必须拿着铁甲船的草图回去。
但是能给她解惑的曲白走了,她只能靠自己摸索了。
她现在回去,还能研究研究草图,但李今不敢,她怕李椿生生气,只能窝囊地跟上去。
大片的竹林里有一座酷似法雨寺后山的小院,无论是院门还是竹屋,都和法雨寺的一模一样。
李今看着坐在院子用灵力淘洗梨花的李椿生。
“这儿的院子和你以前住的院子一模一样。”
她以为是李椿生住惯了这院子,所以修了一个一模一样的,但其实这院子是溪亭央忱怕他回来之后不适应,找人特地给他修的。
他没有和李今解释,只是安静地用灵力洗着梨花。
看起来似乎还在生气。
李今不知道他在气什么,她站在院子门口,沉默了良久。
“我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
她以前在法雨寺后院的时候,他就老是生气。
她浇花,他嫌弃她中午浇水,会给他的花浇死。
她扫地,他说灰尘大。
她洗碗,他说洗碗声音大。
她要是洗衣服,他又会嫌弃她碰了他的衣服。
李椿生不是一个好伺候的主子,她也不是一个十分会伺候人的丫鬟。
院子里的少年郎抬眼看着她。
他定定地看着她,李今却又避开他的视线。
“我不会酿酒,应当帮不上你什么忙,我先走了。”
李今几乎是逃窜着离开竹林的。
她是凡人,是郡主,怎么看,和他都是陌路。
*
那日过后,李今便安安心心地待在自己的小房子里,整日沉迷于画图。
她靠着人族的机关术才取得皇叔的青睐,是这一份青睐让她替自己的家人报仇,但是这份青睐也很沉重,会让她身不由己。
眼看两月之期将至,李今站在竹林外,迟迟不敢进去。
竹院内,鎏朱站在桌子上,看着书案后的墨衣少年郎。
“她都在外边儿站好久了。”
他没有反应,只是低头抄写着经书。
自从老和尚仙逝,他每次抄经书,心境都会平静下来。
半刻钟之后,竹林里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鎏朱踢了踢爪子,看着书案后佯装平静的人,有些同情他。
他素来不爱修行,直至今日,修为停在元婴初期迟迟不长,所以听不出这脚步声是个成年男人的脚步声。
“小公子。”
曲牧站在门口,呲着两排大牙。
他恍然不觉少年的不悦,一脸高兴地晃了晃手里的包裹。
“我听说小公子来溪亭府后一个月都没有吃东西,我特意从地蓝带来了糕点,是你霜霜姨亲手做的。”
椿生放下手里的笔,抬起眼皮子看向他。
“我已辟谷,早就不需要再吃东西。”
他看向包裹,“霜霜姨做的糕点牧叔自己都不愿意吃,何必来为难我?”
曲牧笑了笑,“话不是这般说……”
和他随便唠了两句之后,他才道:
“你与竹林外那小姑娘是何关系?”
“没关系。”
曲牧扑哧一笑,李椿生顿时抬眼看他。
“你笑什么?”
“还真被那小姑娘说中了。”
比起一个只见过两面的小姑娘,他定然是站在李椿生身边的,所以他和盘托出:
“那小姑娘让我问你与他之间的关系,若你说没关系,那便不必再说别的。”
“可若是你说认识,亦或者说朋友,那她便托我跟你道一声别。”
道别。
她又要走了。
“她自己为何不来见我?”
“这谁知道,可能是时间很紧,亦或者说不出口。”
她站在竹林徘徊半个时辰,可见不是时间紧。
曲牧坐在他面前,看着他尚且还稚嫩的脸。
“要是你想见她,现在去追,还追得上,她是个凡人,只能骑马和坐马车,追她很快也很轻易。”
刚刚十七岁的少年郎抬眼看向他,黑色的眼珠里沉寂着一丝情绪。
曲牧看着他,“我与你霜姨没有自己的孩子,一直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看着,尤其是你霜姨,你叫她一声干娘,她便恨不得把天上的太阳都掏下来给你。”
“牧叔想说什么?”
曲牧清咳了一声,“我想说,你要是真的喜欢她的话,别说她是郡主,就是那人皇,我和霜姨也给你绑来送到床上。”
“咱地蓝城和溪亭府,何惧一个小小的人皇。”
“我不喜欢她。”
他站起身,甩了一下袖子之后,拎起窗边的水壶,去院子里浇花。
曲牧一手摸着下巴,转头看向木桌上用小金珠按摩爪子的凤凰。
“他真不喜欢?”
鎏朱淡定道:“嘴硬罢了。”
它道:“凡人寿命几十载,那姑娘耗不起,他再嘴硬下去,日后就能给那小姑娘哭坟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