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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连着下了半月,公社卫生院的屋檐下挂起长长的冰棱,像一串串透明的水晶。何雨水正低头给药柜贴标签,忽然听见院门口传来“吱呀”一声——是驴车碾过冻硬的泥地的声音。她探出头,看见车辕上坐着个裹着军大衣的身影,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露出的半截下巴,正往院里张望。

“请问,何医生在吗?”那人开口,声音有点哑,却透着股熟悉的劲儿。

何雨水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标签纸“啪”地掉在地上。她快步走出去,驴车旁的人正好抬起头,帽檐滑落,露出张被冻得通红的脸——是傻柱!他左眼下方贴着块纱布,嘴角还带着点淤青,显然是跟人起过冲突,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哥?”何雨水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树叶,她冲过去,手指差点戳到傻柱脸上的伤,“你咋来了?这脸是咋回事?厂里出啥事了?”

傻柱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把军大衣敞开,露出里面鼓鼓囊囊的包袱:“没事没事,跟厂里几个小子闹着玩呢。”他把包袱往何雨水怀里一塞,沉甸甸的,“娘让我给你捎的,说你爱吃的糖火烧、酱肘子,还有你上次念叨的《新针灸疗法》,我跑遍王府井才找着。”

包袱上还带着傻柱身上的寒气,何雨水掀开一角,看见油纸包着的糖火烧冒着热气——准是出发前刚从炉子里取出来的。她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这么远的路,你咋不提前捎信说一声?我好去村口接你。”

“给你个惊喜嘛。”傻柱挠挠头,指了指驴车,“这驴是借供销社的,我坐火车到县城,再雇驴车过来,比步行快多了。”他忽然压低声音,从怀里掏出个铁皮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支锃亮的钢笔,“这个,是我评先进得的奖品,给你写字用,比你那支漏墨的强。”

何雨水捏着钢笔,笔身冰凉,却烫得她手心发颤。她想起春天写信跟娘抱怨,说卫生院的钢笔总漏墨,写病例都蹭一手蓝,没想到傻柱记到现在。

“先进?哥你真棒!”她把钢笔别在胸前,像别了枚勋章,忽然想起什么,拉着傻柱往屋里走,“快进来烤烤火,你看你手冻的!”

傻柱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关节上裂着血口子,是常年颠勺烫的。何雨水把他按在火炉旁的板凳上,转身去拿药箱:“别动,我给你处理下伤口。”酒精棉擦过伤口时,傻柱“嘶”了一声,却直摆手:“没事,皮外伤。”

“还说没事,都化脓了。”何雨水瞪他一眼,语气却软得像棉花,“跟谁打架了?是不是许大茂又找事?”

傻柱嘿嘿笑:“那小子嘴欠,说你在乡下肯定成土妞了,我就替你教训教训他。”他忽然凑近,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说,我现在是食堂的大厨了,能随便进库房拿肉,以后给你捎酱肘子,管够!”

正说着,王院长掀帘进来,看见傻柱愣了愣,随即笑着拱手:“这位就是雨水常念叨的哥哥吧?快坐快坐,我让伙房给你炖锅羊肉汤,暖暖身子。”

傻柱赶紧站起来:“麻烦院长了,我就是来看看我妹,明天一早就走,不耽误事。”

“走啥走!”何雨水把他按回座位,“好不容易来一趟,得住几天!我带你去看咱公社的麦田,今年收成可好了;还有张奶奶种的冬储大白菜,比脸盆还大;对了,栓柱他们昨天打了只野兔,正腌着呢,晚上给你做红烧兔肉!”

她语速飞快地说着,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傻柱看着她比划的样子,忽然说:“雨水,你胖了点,气色也比去年好,黑了点,但看着结实。”

何雨水脸一红,捶了他一下:“乡下风吹日晒的,能不黑吗?总比在城里天天闻煤烟强。”话虽这么说,心里却甜滋滋的——傻柱这话,比任何夸赞都中听。

傍晚,伙房飘出浓郁的肉香。何雨水端着炖好的兔肉进屋时,看见傻柱正跟栓柱他们比划着炒菜的架势,说啥“火候要旺,翻勺要快,颠起来得有劲儿”,一群小伙子听得眼睛发直。张奶奶坐在炕沿上,手里纳着鞋底,时不时插句嘴:“雨水这丫头,跟着你哥准能学两手好菜。”

傻柱看见何雨水,赶紧招手:“雨水,快过来,我教你炒糖色,你上次寄回的酱肘子,颜色不够亮,就是糖色没炒好。”

何雨水走过去,站在灶台边,看着傻柱熟练地往锅里倒糖,小火慢慢搅,直到糖化成深褐色,冒出泡泡,他忽然把锅铲塞给她:“你来试试。”

她握着锅铲的手有点抖,糖汁在锅里滋滋作响,傻柱在旁边扶着她的手,“慢点,别糊了”“对,就这样,转圈圈搅”。王院长和张奶奶在旁边看着,笑着说“兄妹俩真像”。

兔肉炖得烂熟,酱肘子泛着油光,傻柱带来的二锅头打开了,酒香混着肉香飘满屋子。栓柱他们轮流给傻柱敬酒,说“谢谢哥照顾俺们何医生”;张奶奶给傻柱夹菜,说“多吃点,看你瘦的”;何雨水坐在旁边,看着傻柱被灌得脸红脖子粗,却还一个劲说“我妹在这儿受你们照顾了,我敬大家”,心里像揣了个暖炉,烫烫的,软软的。

夜深了,傻柱躺在临时搭的木板床上,何雨水给他掖好被角,忽然想起小时候,她总抢傻柱的糖吃,他嘴上骂着“小馋猫”,却还是把最后一颗糖塞给她;她发烧时,他背着她走了三里地去医院,鞋都磨破了;她被许大茂欺负,他抡着扁担就冲上去……原来那些被她嫌弃过的“粗鲁”,都是藏在糙话里的疼惜。

“哥,”她轻声说,“明天我带你去河边看看,那儿的冰结得可厚了,能滑冰。”

傻柱“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声音带着困意:“雨水,别总惦记回城了,这儿挺好的……你要是想留下,哥以后常来看你。”

何雨水没说话,悄悄退了出去。院外的月光洒在雪地上,亮得像白天。她摸了摸胸前的钢笔,冰凉的金属触感里,仿佛还带着傻柱手心的温度。

第二天一早,何雨水带着傻柱去河边。栓柱他们早就凿好了冰洞,正捞鱼呢。傻柱脱下军大衣,跃跃欲试地踩在冰上,滑了个趔趄,逗得大家直笑。何雨水站在岸边,看着傻柱和小伙子们在冰上打闹,忽然觉得,这趟乡下的日子,因为这个意外的惊喜,变得格外甜。

傻柱临走前,把驴车缰绳塞给何雨水:“这驴车你留着用,拉药方便。我跟供销社说好了,不用还。”他又从怀里掏出个存折,塞给她,“这是我攒的钱,你拿着,想买啥就买啥,别委屈自己。”

何雨水看着他爬上车辕,帽檐又压得低低的,只露出倔强的下巴。驴车轱辘碾过冻土,发出“咯吱”声,傻柱回头挥了挥手,大声喊:“过年我来接你回家!”

何雨水站在原地,挥着手,直到驴车变成个小黑点。风卷着雪花落下来,落在她的发梢上,有点凉,可心里却烧得滚烫。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存折,又摸了摸胸前的钢笔,忽然笑了——原来惊喜不是突然出现的礼物,而是藏在岁月里的惦记,是翻山越岭也要来看你的心意,是不管你走多远,总有人把你放在心尖上。

卫生院的药柜上,那本《新针灸疗法》被翻开着,夹着片干枯的槐树叶——是春天她夹进去的,现在还带着淡淡的清香。窗外的冰棱折射着阳光,亮得晃眼,像傻柱临走时,眼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