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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过后,胡同里的槐花开得正盛,白生生的花瓣落了满地,踩上去软绵绵的,像铺了层香雪。叶辰蹲在互助角的长桌前,手里捏着张泛黄的纸,正用毛笔蘸着浆糊往墙上贴——那是张手绘的院民信息表,上面记着谁家有老人需要照顾,谁家孩子该打预防针,谁家的煤球快用完了,字迹密密麻麻,却透着股整齐劲儿。

“叶同志,这表都换第三回了,还贴啊?”张大爷端着鸟笼从旁边经过,笼里的画眉正对着槐花叫得欢,“记在心里不就得了,费这劲干啥。”

叶辰把最后一角抚平,直起身子揉了揉发酸的腰:“张叔,记心里怕忘。您看李婶家的煤球数,上次就记混了,差点让她白跑一趟煤厂。写下来贴着,谁路过都能瞅一眼,帮着惦记着。”

他指了指墙上已经贴满的纸张:“这是互助角的工具登记本,那是孩子们的功课表,还有这个,是何大爷和周师傅整理的老菜谱,说要留给院里做念想。”

墙上确实像个小小的资料库,泛黄的麻纸、裁好的报纸、孩子们用的练习本纸,被浆糊牢牢粘在青砖墙上,风一吹,纸角轻轻晃动,发出沙沙的轻响,像在诉说着日子的细碎与绵长。

何大清和周铁山正坐在长桌另一头,戴着老花镜,手里捧着本线装的旧书,用铅笔在纸上勾勾画画。那是周铁山带来的《饮馔正要》,书页都卷了边,上面满是前辈厨师的批注,有些字迹已经模糊,得凑在阳光下才能看清。

“这个‘琉璃丸子’的做法,得改改。”何大清用手指点着书页,“书上说用绿豆粉,咱院里孩子多,换成红薯粉更软糯,还便宜。”

周铁山点点头,在旁边的练习本上记下:“红薯粉代替绿豆粉,甜度减一成,适合儿童。”他的字写得方方正正,带着点老派的严谨,“还有这个‘核桃酪’,得注明去皮时要用热水烫,不然涩味去不掉,上次给小当做,她嫌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菜谱里不适合院里的做法一一改掉,换成家常易得的食材和简单的步骤。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落在书页上,把他们的白发染成了金色,铅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混着远处卖豆腐脑的吆喝,像首安静的歌。

秦淮茹端着盆刚浆洗好的布过来,见叶辰正往墙上贴新画的工具分布图,忍不住笑了:“你这是要把整个院子都记在纸上啊?”布上还带着皂角的清香,她把布铺在绳子上,用夹子一个个夹好,“小当的作业本快用完了,回头我再找几本,给你们记东西用。”

“那可太谢谢秦姐了。”叶辰指着墙上的一张表格,“您看这个,是各家的针线存货,谁缺个顶针、少根绣花线,一看就知道谁家有,不用到处问了。”

小当和槐花蹦蹦跳跳地跑进来,手里捧着把刚摘的槐花,撒在长桌上,像落了把碎雪。“叶叔叔,我们帮你整理!”槐花拿起支红铅笔,在功课表上自己的名字旁边画了朵小花,“这个是我,今天背会了三首诗!”

叶辰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从桌角的纸堆里抽出几张空白纸:“那你们帮着抄录何大爷的菜谱好不好?就抄那个炸油条的,以后忘了步骤,看纸上的就行。”

“好!”两个孩子立刻搬来小板凳,趴在桌边认真地抄写,铅笔头在纸上划出歪歪扭扭的字,偶尔写错了,就用橡皮擦得干干净净,纸面上留下淡淡的白痕,像春天里刚化的雪。

许大茂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院门口,手里攥着张纸,脸上带着点不自然的红。见叶辰看他,他把纸往桌上一放,转身就想走,被叶辰喊住了:“许大茂,这是啥?”

纸上是用碳笔写的工具修理清单,从锄头的焊接点到镰刀的打磨角度,记得清清楚楚,字迹虽然潦草,却透着股仔细劲儿。“我……我前阵子修东西,记了点法子,你们要是用得上……”许大茂的声音越来越小,头埋得快碰到胸口。

叶辰拿起清单,眼睛亮了:“太有用了!正好缺这个!快进来,我给你找个好位置贴上!”他拉着许大茂往墙边走,“你看,这儿正好空着,贴上你的清单,以后谁修农具,照着做准没错。”

许大茂被他拽得一个踉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却没再挣扎。看着叶辰小心翼翼地把清单贴在墙上,和那些菜谱、登记表挤在一起,他忽然觉得,手里的碳笔好像没那么沉了。

日头渐渐偏西,墙上的资料越来越多,像片小小的纸做的森林。何大清和周铁山的菜谱抄完了最后一页,上面还画着简单的插图,一个炸得金黄的油条,一碗冒着热气的核桃酪,活灵活现的;张大爷搬来梯子,把叶辰写的“安全须知”贴在最高处,特意叮嘱孩子们“不许爬灶台、不许玩开水”;李婶颤巍巍地送来张药方,是她孙子治哮喘的土方子,说“万一家里谁用得上呢”。

叶辰站在墙前,看着这满满一墙的纸,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这些纸里,有何大爷的手艺,有周师傅的念想,有许大茂的改变,有孩子们的成长,还有街坊们藏在字里行间的暖。它们不像厂里的文件那样规整,却比任何档案都珍贵,因为每一笔每一划,都写着日子的实在。

“叶叔叔,天黑了,该点灯了。”小当举着盏煤油灯跑过来,灯光昏黄,却把墙上的字迹照得格外清晰。

叶辰接过灯,挂在长桌上方的钩子上。灯光透过纸页,把那些字影投在地上,像一群跳动的小精灵。何大清和周铁山收拾着菜谱,嘴里还在念叨着“明天试试新改的炸糕做法”;秦淮茹把孩子们抄错的纸收起来,说“留着生炉子引火,不浪费”;许大茂已经悄悄走了,却把他常用的那把碳笔落在了桌上。

叶辰拿起那支碳笔,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下“今日事记”,然后一笔一划地写:“谷雨,槐花开。互助角添新资料十七页,许大茂赠工具清单一份,甚好。”

写完,他把纸叠好,放进桌角的木盒里。那里面已经攒了厚厚的一沓,都是这些日子的记录,有谁帮了谁,谁做了什么好吃的,谁又学会了新本事,密密麻麻,像本写不完的书。

风吹过院子,带来槐花的甜香,墙上的纸页轻轻翻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叶辰忽然明白,整理这些资料,不是为了记下来,而是为了把日子里的暖攒起来,像攒煤球一样,留着冬天取暖。等来年春天,这些纸或许会泛黄、会破损,可那些藏在里面的念想和情意,会像院里的老槐树一样,一年年发新芽,开新花,把这平凡的日子,过得越来越有滋味。

他吹灭煤油灯,看着月光透过槐树叶落在墙上,把那些字影拉得长长的,像在地上铺了条通往岁月深处的路。路的尽头,似乎有何大清和周铁山年轻时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有叶辰爹修修补补的背影,还有无数个像他们一样,认真生活的普通人。

明天,该把周师傅说的“阳春面醒面技巧”记下来了。叶辰想着,脚步轻快地往屋里走。月光洒在青石板上,像铺了层霜,却一点都不觉得冷,因为心里装着满满一墙的暖,足够把整个夜都焐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