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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间的吊扇吱呀转着,把机油味和汗水味搅成一团。叶辰蹲在地上,手里攥着块磨得发亮的活塞,指尖划过上面细密的划痕——这是第七次试验失败的“战利品”,缸体炸裂时的热浪仿佛还烫在皮肤上。

“叶师傅,要不歇歇吧?”小郑端着搪瓷缸过来,里面飘着黄芪的药香,“你都熬了三个通宵了,再硬撑该垮了。”

叶辰没抬头,用镊子夹起活塞碎片比对图纸:“歇不得,秋收前必须拿出样机。王大爷说今年雨水勤,玉米秸秆湿得快,普通发动机拖不动打捆机,老乡们等着咱的机器抢收呢。”他忽然指着图纸上的参数,眼里闪着光,“你看这里,压缩比是不是调得太激进了?上次炸裂时,缸内压力比计算值高了15%。”

小郑凑过去一看,恍然大悟:“难怪!我就说传感器数值不对劲,原来是压缩比没匹配好!”

这台专为丘陵地形设计的小型柴油发动机,是厂里今年的重头戏。普通发动机在坡地容易熄火,进口机型又贵得离谱,叶辰憋着股劲要造出“咱自己的发动机”,从开春忙到盛夏,光报废的零件就堆成了小山。

“把备用缸体搬过来,这次压缩比调低三个点试试。”叶辰抹了把脸上的汗,t恤后背已经洇出深色的盐渍,“李怀德呢?让他把新做的喷油嘴拿来,上次那个雾化效果太差,烧不充分。”

李怀德抱着个工具箱跑进来,裤脚还沾着泥——刚从试验田回来:“叶师傅,喷油嘴改了三次,这次保证雾化像细雨似的!不过试验田那边传来消息,张家庄的老拖拉机又趴窝了,王大爷急得直转圈。”

叶辰心里一紧。张家庄那片坡地坡度陡,普通拖拉机根本爬不上去,王大爷他们还在用牛拉犁,进度慢得揪心。“加快速度,今天必须让发动机转起来!”他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抓起扳手开始组装缸体。

正午的太阳晒得铁皮屋顶发烫,车间里像个蒸笼。叶辰的额角汗珠滴在缸体上,瞬间蒸成白雾,他却像没察觉似的,眼神死死盯着齿轮咬合的间隙,嘴里念念有词:“齿侧间隙0.15毫米,不能多也不能少……”

小郑在旁边记录数据,铅笔芯都写断了三根:“叶师傅,水温快到90度了,再试机会炸缸的!”

“再等三分钟。”叶辰盯着压力表,声音沙哑,“油压稳定在3.5帕,转速提到1800转试试。”

发动机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浓烟从排气管喷涌而出,吓得小郑赶紧去拔电源,却被叶辰按住:“别动!听这声音,是气门没调好!”他扑过去调整气门间隙,手指被滚烫的排气管烫出个红印,也顾不上疼。

“轰——”发动机突然平稳地转起来,转速表稳稳地定在1800转,排气管排出淡青色的烟,没有丝毫黑烟。

“成了?”李怀德激动得声音发颤,手里的喷油嘴差点掉地上。

叶辰没说话,只是盯着机油压力表,直到指针稳定在正常区间,才猛地一拳砸在工作台,震得扳手叮当响:“调气门!换喷油嘴!准备带负荷试验!”

试验田在西坡,王大爷带着几个老乡早就等在那。看见叶辰他们推着发动机过来,王大爷扔掉旱烟袋迎上来:“小叶,这次能成不?再不成,玉米秸秆都要烂在地里了。”

“大爷您看着!”叶辰跳上改装的试验车,把发动机固定在车斗里,挂挡、踩油门,机器轰鸣着冲上斜坡,轮胎卷起的泥点溅了他一身,他却笑得像个孩子。

“稳!真稳!”王大爷跟着车跑,皱纹里都堆着笑,“比进口机还顺!这爬坡劲儿,能顶三头牛!”

试验车在坡地来回跑了十趟,发动机温度始终正常,油耗比预期还低了8%。叶辰跳下车时,腿都在打晃,却非要亲自拆开发动机检查内部损耗——活塞光洁如新,连点划痕都没有。

“叶师傅,您手都抖成这样了,歇歇吧!”小郑想接过扳手,却被他躲开。

“再看看齿轮箱。”叶辰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疲惫,却透着股执拗,“齿轮咬合没问题,轴承温度38度,合格。”

直到把所有零件检查完,他才瘫坐在草地上,任由王大爷把水壶往他嘴里灌。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和发动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株扎在地里的老玉米,扎实又倔强。

“明天开始量产!”叶辰抹了把嘴,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让老乡们秋收前都能用上!”

王大爷在旁边拍着大腿笑:“好小子!这发动机要是能批量造,你就是咱庄稼人的大救星!我让你大娘给你蒸白面馒头,管够!”

车间的灯亮到后半夜。叶辰趴在图纸上打盹,嘴角还沾着机油,梦里全是发动机平稳的轰鸣。小郑偷偷给他盖上帆布,李怀德把新画的零件图轻轻放在他手边——图纸角落,有人画了个咧嘴笑的小拖拉机,轮子上写着“叶辰牌”。

窗外的月光落在发动机样机上,金属外壳泛着冷光,却仿佛能听见它蓄力的心跳。这心跳里,藏着车间焊花的温度,藏着老乡们盼丰收的眼神,藏着一群普通人对“自己的机器”的执拗。

天快亮时,叶辰猛地惊醒,抓起笔在图纸上圈出个新参数,笔尖划破纸面的声音在寂静的车间里格外清晰。他抬头看向窗外,东方泛起鱼肚白,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像在为新的发动机唱早安歌。

“再加个预热装置,冬天冷启动更方便。”他喃喃自语,眼里的血丝还没退,却已经开始琢磨下一个改进方案了。

这台发动机,终究会像种子一样扎进土地,在无数双期待的眼睛里,长出属于他们自己的丰收。而那些熬红的眼、磨破的手、焊花烫出的疤,都会变成发动机运转时最踏实的声响,在田埂上,在坡地里,唱着属于这片土地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