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外,没有声音。
没有脚步声,没有破空声,甚至连一丝风声都消失了。
万籁俱寂。
但正是这种极致的安静,才带来了极致的恐惧。
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股气息面前,被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成了一种亵渎。
陆天成的心,沉到了谷底。
那不是夜长风那种带着暴虐与狂乱的法相威压,也不是墨石渊那种阴狠毒辣的气息。
这股气息,是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死”。
如同万年玄冰深处,那永恒的、拒绝一切生命迹象的寂灭。
它不愤怒,不残忍,因为它根本不具备这些属于“生灵”的情绪。
它只是存在,而它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生命的抹杀。
“糟了......”洛清晏的声音在颤抖,她体内的玄水龙魂,正发出前所未有的、源自本能的恐惧与抗拒。
那是水遇到了绝对的、能将其彻底凝固、彻底抹杀其“流动”这一特性的天敌时,才会有的反应。
陆天成没有说话,他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目光死死地盯着被藤蔓遮蔽的洞口。
他体内的地脉灵乳能量,还在疯狂地修复着他的肉身,但他不敢有丝毫分心去引导。
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下一秒,他们三个,就会变成三具永恒的冰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一息,两息......
咔。
一声轻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冰晶凝结的声响,从洞口的藤蔓上传来。
那翠绿的、充满了生命活力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失去了一切光泽,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死气沉沉的冰霜。
冰霜蔓延的速度并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法则层面的侵蚀力,向着整个山洞的内部,缓缓延伸。
这不是冰系法术。
这是......领域。
一个强者的“意”,已经强大到足以扭曲现实世界的物理法则!
随着冰霜的蔓延,一个修长的、穿着一身素白长袍的身影,缓缓从洞口走了进来。
他没有拨开那些已经被冻成冰雕的藤蔓,那些藤蔓在他靠近的瞬间,便自行无声地化为了齑粉,飘散在空中。
来人看起来很年轻,面容俊朗,甚至带着一丝书卷气。
他的头发是罕见的银白色,整齐地束在脑后,身上一尘不染,与这荒山野洞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的手中,没有提着任何兵器,只是随意地背着一只手。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来时,陆天成和洛清晏却同时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冻结了!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纯粹的银灰色。
那是死神的眼睛。
“找到了。”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很平静,像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那声音,如同冰块在相互摩擦,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波动。
老人的目光,先是落在了洛清晏的身上,在那张绝美的、此刻却写满惊恐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玄水龙魂......不错,本源虽有亏损,但根基未坏,是上好的‘主祭之器’。”
随即,他的目光又转向了被洛清晏护在身后的悦汐。
当他看到悦汐眉心那枚四象龙印时,那双死寂的银灰色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一滴墨落入了万年冰湖。
“法相境的混沌囚狱龙......竟有人能以自身龙印为其强行续命......有趣。”
他仿佛一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孩童,自顾自地点了点头。
最后,他的目光,才如同丢弃垃圾一般,随意地落在了浑身浴血、狼狈不堪的陆天成身上。
“是你,毁了死亡沙海的巢穴,杀了夜长风?”
他不是在质问,而是在确认。
陆天成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体内的龙骨在疯狂震动,发出警告。
他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带给他的压力,甚至比当初面对那位不知深浅的堕龙殿殿主分身时,还要更加直观,更加致命!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法相境!
“不说话么?也无妨。”
白袍男子似乎并不在意,他向前踏出一步,整个山洞的温度,再次骤降!
地脉灵乳池的表面,都开始凝结起一层薄薄的冰晶!
“自我介绍一下,幽冥宗,瘟部,霜镰使,白骨生。”
他微微颔首,像是在进行某种古老的贵族礼仪。
“奉殿主之命,前来回收两件‘祭品’,顺便,清理掉一些......不听话的‘虫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白骨生动了。
他没有惊天动地的动作,只是缓缓抬起了他的右手。
五根修长、白皙得近乎透明的手指,朝着陆天成的方向,虚虚一握。
“死。”
一个字,言出法随。
嗡——!
陆天成甚至没能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便感觉自己四周的空间,猛然向内一缩!
一股无形的、却又无处不在的寂灭之力,凭空出现,要将他从存在层面上彻底抹去!
这不是物理攻击,也不是灵魂攻击。
这是法则的直接宣判!
在白骨生的领域之内,他,就是决定生死的......神!
“吼——!!!”
生死一瞬,陆天成爆发出了此生最强烈的求生欲!
他没有去抵挡那股寂灭之力,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任何防御都是徒劳!
他做出了一个让白骨生都感到意外的举动。
他猛地转过身,张开双臂,用自己的后背,死死地护住了身后的洛清晏和悦汐!
同时,他将体内刚刚恢复的一丝神魂之力,全部灌注到了丹田之中,对着那枚已经濒临极限的四象龙印,下达了最后一个、也是最疯狂的命令!
“爆!”
他竟是要......自爆龙印!
以真丹八重巅峰之躯,自爆融合了四道龙魂的、堪比本命法宝的四象龙印,其瞬间所能爆发出的毁灭性能量,就算是真正的法相境强者,也绝不敢正面硬撼!
他要用自己的命,为洛清晏和悦汐,炸出那唯一的一线生机!
“嗯?”
白骨生那死寂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意义上的惊讶。
他没想到,这只在他眼中的“虫子”,竟有如此玉石俱焚的决绝与疯狂。
但他并没有阻止。
因为,来不及了。
也因为,不需要。
就在陆天成体内龙印即将彻底失控引爆的前一刹那。
一股同样磅礴、却截然不同的意志,毫无征兆地,从山洞的另一个方向,轰然降临!
那是一股温暖、厚重、充满了无尽生机与苍茫古意的气息!
如同春天的大地,苏醒了。
嗡!
一道土黄色的光晕,突兀地出现在陆天成的身前,如同一面最坚固的盾牌,后发先至,挡在了他和白骨生的法则宣判之间。
那股足以抹杀一切的寂灭之力,撞在这土黄色的光晕之上,竟如同泥牛入海,瞬间消弭于无形!
与此同时,另一股柔和的力量,精准地渗入了陆天成的体内,如同一只温暖的大手,强行按住了他那即将爆炸的四象龙印,将其重新抚平、镇压了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山洞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陆天成满脸的不可思议,劫后余生的他,猛地转头,看向那股气息传来的方向。
洛清晏也同样震惊地望了过去。
只见山洞深处的阴影里,一个穿着朴素麻衣、身材佝偻、满脸皱纹,看起来就像个普通老农的老者,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他的手中,拄着一根普普通通的木杖,气息内敛,若不是亲眼所见,根本无法将他与刚才那股撼天动地的磅礴意志联系在一起。
老者没有看陆天成,也没有看洛清晏。
他那双浑浊却又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睛,只是平静地看着洞口的白骨生。
“幽冥宗的小娃娃,”老者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历经了万古沧桑的厚重,“多少年了,还是这么喜欢当别人的走狗。”
“你们要的东西,老婆子我保了。”
“滚,或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