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洛一马当先,率军冲到近前,看到前方有人列阵阻截。
再望见不远处那几个仓皇逃窜的身影,尤其是被护卫在中间的那个老者。
虽然衣着普通,但那仓促间回头一瞥流露出的气度,以及杨翊拼死保护的姿态,无不昭示其身份。
必是此次追击的首要目标,奉朝左丞相,西京的镇守使杨岩!
“前方就是杨岩!大都督有令,擒拿杨岩者,赏千金,官升三级!”
郭洛绣春刀前指,声如洪钟,下达了充满诱惑的命令。
千骑奔腾,即便在山道上无法完全展开冲锋阵型,其声势依旧骇人。
铁蹄踏碎山石,刀枪映照寒光,如同一股不可阻挡的黑色风暴,向着杨翊那小小的圆阵席卷而去。
杨翊面容狰狞,双目赤红,挥舞长刀,声嘶力竭:“放箭!”
稀稀落落的箭矢从圆阵中射出,射翻了冲在最前的几名骑兵。
但相对于汹涌而来的骑海,这点抵抗如同投入大湖的石子,仅仅激起些许涟漪。
河东骑兵甚至不用下令,前排骑士已然端起弩机,一片更加精准密集的弩箭如同飞蝗般洒向圆阵!
“举盾迎敌!”杨翊大吼。
木盾和皮盾纷纷举起,但仓促间如何能抵挡强弩?
瞬间,盾牌被射穿,士兵被射倒,惨叫声不绝于耳。
圆阵瞬间被削薄一层。
“杀!”
郭洛一马当先,长刀如毒龙,直接劈入了摇摇欲坠的圆阵。
身后骑兵也如尖刺般狠狠嵌入,刀劈枪刺,血肉横飞。
杨翊挥舞长刀,奋力格挡开刺向面门的一枪,反手一刀将一名骑兵砍下马,但立刻又有数柄长枪从不同角度刺来。
他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身边的亲兵一个个如同被收割的麦子倒下,所剩无几。
一名骑兵瞅准空档,一枪刺向杨翊肋部。
杨翊躲闪不及,被枪尖划开铠甲,带出一溜血花。
他闷哼一声,动作稍滞,更多的攻击接踵而至。
“保护将军!”
几名悍勇的家兵拼死冲上前,用身体为他挡下了致命的攻击,自己却被乱刀砍倒。
杨翊目眦欲裂,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愤与绝望。
他知道,自己今日绝无幸理。
望向南方,叔父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曲折的山道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不甘的怒吼:
“赵暮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话音未落,一片密集的箭雨如同精准定位般,瞬间覆盖了他所在的位置。
他挥舞长刀格挡,却如何能挡得住四面八方而来的箭矢?
数支利箭穿透了他的铠甲,射入他的胸膛、手臂、大腿……
战马哀鸣着倒地,将他甩落马下。
他挣扎着想站起,却又被更多箭矢射中,整个人如同刺猬般,被牢牢钉在地上,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岩石。
他瞪大着双眼,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眼神中的光彩迅速消散,最终凝固为无尽的空洞与不甘。
子午关北不足两里之地,成了这位杨岩族侄的葬身之所。
郭洛看都没看倒下的杨翊,他的目光始终死死锁定前方不远处那几个踉跄奔跑的身影。
杨岩!绝不能让他跑了!
他催动战马,绕过零星抵抗的杨翊残部,加速追去!
双方距离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清杨岩那惊慌回头时苍白的脸!
“杨岩休走!”
郭洛大喝一声,手中长刀已然瞄准杨岩的后心,准备将其拍落马下生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突然从南方的子午关方向传来!
紧接着,紧闭的关门在沉闷的吱呀声中缓缓洞开!
一支衣甲鲜明、阵容严整的军队,如同蓄势已久的洪流,从关内汹涌而出!
当先一员年轻将领,银甲白袍,面容俊朗却带着风霜之色,手持一杆亮银枪,坐下一匹神骏的白马,正是杨岩的另外一个得意侄子,奉命攻略剑南道的杨超!
“叔父莫慌!侄儿杨超在此!”
杨超声若洪钟,气势如虹,一马当先,率军如同离弦之箭,直冲过来!
其麾下兵马,步伐整齐,杀气凛然,显然是一支训练有素的生力军。
原来,杨超在剑南道进展极为顺利,凭借其过人的手腕和武力,已基本掌控剑南道大部地区。
忽闻西京危急,他深知西京若失,自己在剑南便是无根之萍,立刻点起麾下最精锐的三千兵马,日夜兼程,火速北上支援。
他刚出险峻的子午谷,抵达子午关,便接到关上士兵急报,说发现北面有大队河东骑兵正在追杀溃军。
杨超不及细想,立刻引军出关,正好撞见杨岩即将被郭洛生擒这惊险一幕。
杨超的三千生力军,养精蓄锐,士气正旺,如同猛虎出闸,瞬间就将郭洛骑兵的前锋冲散。
他们更如同一堵移动的城墙,挡在了郭洛与杨岩之间。
郭洛眼看杨岩被杨超的亲兵接入阵中,护着向关内退去,心中大恨,几乎咬碎牙齿。
煮熟的鸭子,竟然在嘴边飞了!
他麾下骑兵虽是精锐,但一路翻山越岭追赶,人困马乏,马力已竭。
面对兵力三倍于己且阵型严整的杨超部以逸待劳,强行冲击已难讨便宜,甚至可能陷入重围。
“前队变后队,撤!”
郭洛虽万分不甘,但也知事不可为,身为将领的理智让他果断下令撤退。
骑兵们迅速收缩,组成防御圆阵,且战且退。
杨超见郭洛退去,也不追击,他的首要任务是接应叔父。
他勒住战马,冷冷地望了一眼郭洛撤退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这个差点擒获叔父的敌将样貌牢牢记住。
子午关内,惊魂未定的杨岩看着眼前风尘仆仆却英气勃勃的侄子,想起死去的杨凡、杨翊和杨龙,更想到自己丢失的西京,百感交集,老泪纵横。
“超儿…若非你及时赶到,我今日必死无疑矣!”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杨超心中亦是沉痛,他与杨凡等人都是一族兄弟,从小玩到大,感情很深。
他强忍悲愤,安抚道:“叔父节哀,各位兄弟英勇,不愧为我杨家儿郎!”
“您能安然无恙,便是不幸中的万幸。只要人在,希望就在!”
他搀扶着几乎虚脱的杨岩进入关城署衙,屏退左右,沉声问道:
“西京之事,已经到了这样地步。不知叔父今后有何打算?”
杨岩瘫坐在椅上,仿佛一瞬间又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良久,才颓然道:
“我...我欲借道剑南,转往荆湖道,回京师…向陛下(李金刚)请罪求死…”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