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储室内,哈德利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冷汗浸透了他的衬衫,混合着不知是谁的血迹,粘腻地贴在皮肤上。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机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但这短暂的宁静反而更令人不安。
“那……那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心有余悸地看向紧闭的金属门,门外那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和节肢动物爬行的窸窣声似乎暂时远去了,但谁也不知道它们是否还在附近徘徊。
“不知道……但那个幽灵……她好像……在帮我们?”
那个惊魂未定的年轻研究员颤抖着重复着荒诞的猜测,眼神涣散,显然已处于崩溃边缘。
“帮我们?用你的脑子想想!”
哈德利粗暴地打断他,声音因恐惧和愤怒而嘶哑。
“她是怪物!是收容失效里跑出来的东西!她指路只能说明那边有更可怕的陷阱!她想看着我们被一点点玩死!”
索伦森没有参与争论,他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快速扫视着这个堆满板条箱和废弃设备的仓库。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角落一个蒙着防尘布、连接着复杂管线和电缆的黄铜色仪器上。
那仪器看起来颇有年代感,表面布满精密的齿轮和刻度表,旁边还贴着一张泛黄的操作说明。
“长官!看这个!”
索伦森如同在溺水中抓到了一根浮木,踉跄着冲过去,扯下防尘布。
“这是……‘环境规则稳定器’的备用机?!”
他认出了这个在培训手册上见过、但从未想过会真正用到的设备。
这东西能在极小范围内暂时强化“现实规则”,压制超自然现象,是用于紧急维修特定收容单元或保护关键区域的最后手段,能耗巨大且效果范围极其有限。
“它……它也许能行!”
索伦森的声音带着一丝绝处逢生的激动,“如果我们能启动它,也许可以制造出一条短暂的‘安全走廊’,屏蔽掉大部分怪物的影响,直通主升降梯井!那样我们就有机会去底层保险库启动我们的‘最终手段’!”
哈德利浑浊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近乎疯狂的光芒。“需要多久?!”
“十分钟!不,也许更快!但这东西需要高功率能源,这里的备用发电机不知道还能不能……”
索伦森已经开始检查仪器的接口和连接线路。
“快!行动起来!不想死就快点!”
哈德利对着幸存下来的另外两名技术人员吼道,自己则紧张地持枪守在被他们反锁的仓库门口,耳朵紧贴着金属,倾听着外面的动静。
除了他自己如鼓的心跳,只有一片死寂,但这死寂比之前的噪音更令人毛骨悚然。
两名技术人员连滚带爬地过来帮忙。幸运的是,仓库角落有一台大型备用柴油发电机。
一人检查油料,另一人则手忙脚乱地按照操作说明连接粗大的电缆线。
索伦森则快速浏览着启动序列,手指在仪器复杂的控制面板上飞快操作。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哈德利能感觉到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又涩又痛,但他不敢眨眼。
终于,柴油发电机发出沉闷的咆哮,启动了。
稳定器表面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声,柔和的白色光晕从仪器中心扩散开来,形成一道肉眼难以察觉、但能清晰感受到的力场波纹,笼罩了仓库门口附近一片狭窄的区域。
“成功了!力场生效了!但范围很小,只能覆盖一条狭窄的路径,而且能源不稳定,持续时间不会太长!”
索伦森看着读书。
没办法,这是柴油发电机的不足。
毕竟谁能想到这里会出现如此严重的收容失效呢。
就连这个稳定器也不过是曾经有人拿来当作收藏的
本身抑制那些怪物力量的,是更加先进的技术还有神秘学力量。
“够了够了!走!”哈德利猛地拉开门。
门外,景象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原本充斥着各种怪物嘶吼和血腥景象的走廊,在力场边缘变得有些模糊、扭曲,仿佛隔着一层波动的水幕。
那些恐怖的身影和声音似乎被推远、减弱了。
一条狭窄的、相对“干净”的路径,隐约通向远处那个通往底层的主升降梯井入口。
这条“安全走廊”看起来脆弱不堪,仿佛随时会被周围的黑暗与疯狂吞噬。
“快!跟上!”哈德利深吸一口气,率先冲出力场,沿着这条用希望和恐惧铺就的小路狂奔。
索伦森和另外两人紧随其后。
力场之外,怪物们似乎察觉到了这股令它们厌恶的古怪力量,变得更加狂躁。
几只“剥皮者”试图冲入力场,但刚一接触那层白光,身体就冒出青烟,发出痛苦的嘶叫,被迫后退。
“龙蝠”从空中俯冲而下,却在接近力场时像撞上了无形的墙壁,晕头转向地飞开。
但这暂时的安全是以消耗巨大能源为代价的。
稳定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力场边缘开始出现水波般的剧烈荡漾。
稳定器要超载了。
咔嚓!
一声清晰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声响!
那层薄弱的力场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骤然消失!
周围的怪物瞬间清晰起来,那层隔阂感荡然无存!压抑已久的疯狂嘶吼和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最近的一只“剥皮者”发出一声兴奋的嘶叫,猛地扑向落在最后的那个年轻研究员!
“不——!”
研究员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到极致的惨叫,就被扑倒在地,瞬间被几只一拥而上的剥皮者撕碎、分食。
哈德利和索伦森根本不敢回头,用尽平生力气发足狂奔,甚至能听到自己肺叶撕裂般的呼吸声。
升降梯井的门近在咫尺!
哈德利用力撞开虚掩的防火门,两人连滚带爬地冲了进去,然后拼命将门关上、反锁!
沉重的撞击声和疯狂的抓挠声立刻在门外响起,震得门板嗡嗡作响。
升降梯井内一片狼藉,血迹斑斑,照明灯大部分损坏,只有几盏应急灯提供着昏暗的光线。
一部升降梯的轿厢扭曲变形,卡在半空中,另一部的门大开着,里面空无一物,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
“走楼梯!往下!”哈德利指着旁边盘旋向下的紧急楼梯通道,声音嘶哑。
两人沿着冰冷的金属楼梯玩命狂奔,脚步声在空旷的井道里发出刺耳的回响。
身后传来门被巨力撞开的轰响,以及更多怪物涌入楼梯间的恐怖声响。
他们不敢停下,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只能拼命向下、向下!
肺部火辣辣地疼,双腿如同灌了铅,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他们。
终于,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最底层。
这里的空气更加冰冷刺骨。
远处,一扇厚重的、由暗银色未知金属打造、刻满复杂封印纹路的大门,如同沉默的巨兽,矗立在走廊的尽头。
那就是最高权限的保险库!里面存放着最后手段!
希望仿佛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通往保险库的必经之路上,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穿着华丽但破旧不堪的复古宫廷长裙、头戴一顶歪斜黑色宽檐帽、手持一把染血蕾丝折扇的“贵妇”。她背对着他们,身姿呈现出一种扭曲的优雅。
哈德利和索伦森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是无面人……古神的眷属之一……”
索伦森干涩地吐出了这个内部档案中被标记为“古老实体衍生物,中度风险、存在污染特性”的收容物名称。
她以用最优雅的姿态施行最残忍的虐杀而闻名。
那“贵妇”似乎察觉到了他们的到来,缓缓地、以一种非人的柔韧度转过了身。
帽檐下,正如代号一样,没有脸。
只有一片光滑的、如同白色陶瓷般的平面。
她优雅地抬起带着蛛网状黑色蕾丝手套的手,用染血的折扇,轻轻指向他们。
哈德利和索伦森下意识地举起武器。
但下一刻,他们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周围的景象开始扭曲、拉伸,保险库的大门仿佛在无限远处,又似乎近在咫尺。
脚下的地面变得柔软而不真实,耳边响起了无数凄厉的哀嚎和诱惑的低语,直接钻入脑海!
“精神攻击!快闭上眼睛!往前跑!”
索伦森经历过相关训练,他死死闭上眼睛,凭着记忆和对方向的感知,咬牙向前摸索。
哈德利也赶紧照做,但那种空间扭曲感和直接作用于精神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针,刺穿着他的理智。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粘稠的噩梦中跋涉,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那种冰冷的、如同针扎般的恐惧感持续刺入他们的脑海。
低语声越来越清晰,仿佛在耳边呢喃,诱惑他们放弃,沉沦于永恒的疯狂。
两人咬着牙,嘴角溢出血丝,凭借顽强的求生意志艰难地向前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十秒,却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哈德利的手终于触摸到了冰冷、粗糙、带着奇异纹路的金属!是保险库的大门!
他猛地掏出那张最高权限卡,像溺水者抓住救命稻草,凭着触感疯狂地摸索着刷卡槽。
就在这时,他感觉一只冰冷、毫无生气的手,轻轻搭在了他握着权限卡的手腕上。那触感,如同坟墓里的尸体。
哈德利浑身一僵,极致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
“滚开!”他疯狂地嘶吼着,另一只手持枪胡乱地向身后射击!
砰!砰!砰!
枪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刺耳地回荡。那只冰冷的手消失了。
哈德利趁机将权限卡狠狠按在识别区上。
“最高权限确认。”
门旁的扬声器传出毫无感情的电子合成音,“最终协议启动序列激活。警告:此操作不可逆。启动后将释放%sk&@¥,预&o%r效应范#!eu2》:施£i3域……”
他似乎没有听到后面如同乱码一样的警告。
在他的耳边,只有根本不想细究的废话!
“确认!确认!快他妈开门!”哈德利用尽最后力气咆哮,声音已经完全走调。
厚重的暗银色金属大门发出沉闷的机括运转声,缓缓向两侧滑开。
门开的瞬间,哈德利迫不及待地想往里冲,脑海中已经浮现出那个传说中能够毁灭一切、带来净化的终极武器的模样。
然而,站在他侧后方的索伦森,却凭借一丝残存的冷静和不同的角度,看到了门内的景象——那并非什么仪器阵列或能量核心
而是一片……
黑暗……
但是,紧接着……
黑暗中,就好像有无数巨大、非人的、冰冷的眼睛,正缓缓睁开,漠然地注视着门口这两个渺小的闯入者!
他们身上汗毛倒竖!
就好像……
一只兔子感知到了天空上盘旋的老鹰,已经将目光投放在自己的脊梁!
而自己作为兔子,却被来自生物本能的恐惧压迫的无法动弹……
甚至面对那黑暗中的注视。
他们人类的表现更糟糕。
此刻,他们意识到。
保险库里的,根本不是什么武器!也不是什么净化的源头!那里面……是另一个,或者说,是最后一个,也是最可怕的收容单元!
所谓的“最终协议”,根本就是一个恶毒的骗局!
一个确保在最坏情况下,将释放这最终噩梦的责任推给最高负责人的陷阱!
“长官!不要进去!那是……”索伦森惊恐地大喊,同时下意识地猛地向后一扑,将哈德利撞倒在地!
哈德利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他抬起头,恰好对上了那片黑暗某个出现动作的实体。
只有无尽的冰冷、虚无和……饥饿。
“不——!!!”
哈德利发出了绝望到极致的、不似人声的嚎叫。他明白了,一切都完了。
他们被利用了,被这个设施,被地下的古神,被这该死的命运彻底玩弄了!
那片星空般的黑暗中,伸出了一条由纯粹阴影和极致寒冷构成的触须,悄无声息地卷住了哈德利的脚踝,开始将他拖向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索伦森!救我!拉我一把!”哈德利惊恐万状,徒劳地挥舞着手臂,向副手求救。
索伦森看着哈德利那扭曲恐惧的脸,又看了看那片令人心智崩溃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些缓缓逼近的巨眼,他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挣扎,但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长官……对不起……我必须……活下去……”
索伦森喃喃着,脸上混合着愧疚、恐惧和一种扭曲的决心,他突然松开了试图拉住哈德利的手,猛地向后翻滚,远离了保险库的大门。
哈德利难以置信地瞪着索伦森逃离的背影,眼中最后的光芒彻底熄灭。
下一刻,他被那条触须彻底拖入了冰冷的黑暗之中。
保险库的大门缓缓关闭,隔绝了他最后微弱的、被黑暗吞噬的惨叫声。
索伦森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底层,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只是凭借本能向着记忆中相对安全的杂物间方向跑去。
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强烈的负罪感和极致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逼疯。他只知道,他活下来了。
当他终于找到一个堆满清洁工具的狭小杂物间,死死锁上门,蜷缩在角落时,他颤抖着手腕,看了一眼手表。
凌晨4点55分。
表盘上幽绿的荧光指针,清晰地显示着这个令人绝望的时间。
距离黎明,只剩下不到五分钟了。
而整个管理局设施,已经彻底沦为了怪物的狂欢之地。枪声、爆炸声、惨叫声、怪物的嘶吼声……似乎正在逐渐减弱、平息。
不是因为战斗结束,而是因为……活人的声音,快要没有了。
设施各处的监控摄像头传回的最后画面,是各种怪物在空荡的、布满血迹和残肢的走廊里游荡、啃食、或是相互对峙的画面。
而那个引导了这一切的“幽灵”女孩,则静静地站在阴影里,仿佛在观察,在记录。
她的身上泛着“嘟嘟嘟”的黄色光芒……
……
索伦森蜷缩在黑暗中,听着外面隐约传来的、非人的声响,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
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张最高权限卡,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哈德利的体温。
保险库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最终协议”启动后,真的会“净化”一切吗?
还是说……会释放出比所有怪物加起来更可怕的东西?
黎明即将到来。
如果祭品没有按顺序死完……
如果“古老存在”没有被成功安抚……
如果……保险库里的东西出来……
索伦森不敢再想下去。
他只知道,时间,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