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宇宙空间里没有声音,但灯塔指挥中心的每一个人,都仿佛听到了那毁天灭地的一击后,永恒的宁静。
大屏幕上,那个纯白色的“秩序收割者”,正从核心处开始,一寸寸地、无声地分解,化为最基础的粒子,被那只黑白交织的、诡异绝伦的手臂全数吞没。
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
指挥中心里,呼吸声都消失了。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恐怕都能盖过所有人的心跳。
赵骞博士扶着控制台,嘴巴张了几次,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他眼前的分析仪上,代表着“秩序收割者”的生命信号和能量读数,不是断崖式下跌,而是……凭空消失了。
就像在宇宙的源代码里,被强行删掉了一行代码。
“结束……了?”一个年轻的参谋官,声音发飘,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梦幻感。
没人回答他。
因为所有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定义刚刚发生的一切。
通过修复后被紧急接入的外部监控系统,从李虎构筑“寂灭囚笼”,到张凡冲入信标自爆灵魂,再到最后那融合了两种极端力量、赌上一切的终极一击……
这短短几分钟的画面,被转播到了灯塔的每一个角落。
餐厅、居住区、维修港、兵营……每一块亮着的屏幕前,都挤满了呆若木鸡的人。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一个男人,为了困住神明般的敌人,将自己的生命本源像燃料一样燃烧,构筑起一座绝对黑暗的牢笼。
他们看到了另一个男人,为了摧毁根植于信标的精神病毒,竟以自己的精神识海为战场,悍然引爆了灵魂深处最恐怖的诅咒!
那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痛苦,那七窍喷出的黑血,让每一个看着的人都感同身受般地窒息。
然后,是那最后一拳。
那一半漆黑如深渊,一半纯白如圣光的拳头。
那不是技巧,不是能量,而是一种纯粹的、蛮不讲理的意志。
一种“老子就是要你死”的疯狂。
灯塔的民众们,之前所有的恐惧、猜忌、对于张凡那股诡异力量的不安,在这一刻,被这惨烈而辉煌的画面彻底击碎,然后重组成了一种全新的东西。
“我的天……他……他是在保护我们……”一个平民喃喃自语,脸上的恐惧早已变成了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复杂情绪。
“那不是怪物……那是……用怪物的方式,在守护我们的人。”旁边有人接口,声音都在颤抖。
他们终于理解了。
张凡和李虎,根本不是他们之前所担心的“污染源”。
他们是行走在深渊边缘的守望者,是悬崖边的最后一道防线。想要对抗深渊,就必须自身也成为深渊的一部分,甚至,成为比深渊更恐怖的存在。
用诅咒,对抗诅咒。
用虚无,抹平混沌。
这根本不是人类英雄的逻辑,这是……守护神的逻辑。
指挥中心。
赵承志司令官,这位铁血的军人,默默地看着屏幕中那个身形摇晃、右臂萎缩,却依然屹立不倒的身影。
他缓缓站了起来,椅子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
在所有人注视下,他抬起手,对着屏幕,敬了一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他敬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不计后果的决绝,一种守护家园的疯狂。
他身后,所有穿着军装的指挥官,无论职位高低,全部起身,动作整齐划一,敬礼!
一片肃穆。
林婉清没有敬礼。
她的手捂着嘴,泪水早已无法抑制地滑落。屏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让她心脏一阵阵地抽痛。
他赢了,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方式,拯救了所有人。
可是……
她看着他那条已经不再是人类范畴的手臂,看着他眼中那份吞噬一切后的死寂,一个念头在她心中盘旋。
张凡,你还……回得来吗?
战场之上。
之前被张凡收编、负责清剿残余畸变体的“肃正协议”部队,刚刚结束了战斗。
他们的首领,一个名叫“狂铁”的壮汉,浑身浴血。他和他手下的士兵,是离战场最近的目击者。
他们比屏幕前的人,更能感受到那股力量的恐怖与伟大。
那是他们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战士,一生所追求的、力量的极致。
狂铁没有理会来自指挥中心的通讯,他丢下手中的武器,在金属地面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他朝着张凡和李虎所在的方向,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去。
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做什么。
然而,在距离两人还有数十米的地方,狂铁停下了脚步。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这位以铁腕和冷酷着称的肃正协议指挥官,单膝跪地,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咚!”
他身后,数百名肃正协议的精锐士兵,动作整齐划一,单膝跪地!
金属装甲与地面的碰撞声,汇成了一声沉闷的雷鸣。
这不是源于恐惧的臣服,而是战士对最强者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敬仰与效忠。
狂铁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吼声响彻频道:
“从今往后,肃正协议,只听您一人的号令!”
这一跪,这一吼,彻底改变了灯塔的权力格局。
如果说,赵承志的军礼代表了军方的最高认可。
那么,狂铁的效忠,则意味着张凡已经将灯塔最锋利的一支武装力量,彻底掌握在了自己手中。
从这一刻起,张凡在灯塔的地位,超越了司令,超越了制度,超越了所有成文的规定。
他的意志,成为了灯塔新的、至高无上的“法则”。
民众的窃窃私语,在各个角落里悄然响起,然后汇聚成一股洪流。
“他不是污染源……他掌控着诅咒,他是……诅咒的君王。”
“还有那个黑衣人……他能行走在虚无之中,他是……虚空行者。”
“诅咒君王!”
“虚空行者!”
两个全新的、带着神话色彩的称号,在民众的口中诞生,并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彻底取代了过去那些或恐惧或猜忌的标签。
……
“呼……”
张凡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黑血的浊气,精神上的极度疲惫和肉体上的剧痛让他几乎站不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条正在缓慢恢复、但依旧呈现出黑白两色的手臂。
力量正在沉寂,但那种水火不容又被强行捏合在一起的感觉,依旧让他心有余悸。
真他妈的是个疯子计划。
不过,赌赢了。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的李虎。
李虎的嘴角还挂着一丝未干的金色液体,那是燃烧本源的代价。他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似乎因为运算过载,出现了一丝可以称之为“茫然”的表情。
“感觉怎么样,新出炉的……虚空行者?”张凡咧了咧嘴,扯动了脸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李虎沉默了足足三秒,像是在检索自己的数据库,寻找合适的词汇来定义这个称号。
最终,他吐出两个字。
“……贴切。”
张凡闻言,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并肩站着,遥遥望着远处那座在黑暗宇宙中,重新绽放出安宁光芒的灯塔。
家,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