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晚不眠夜。
经过方才的折腾,沈清棠早已经疲累不堪,闭眼却怎么也睡不着,李长策那一幕幕将她生吞活剥的样子还在冲击她的神经。
记忆里熟悉的场面闪过,证实迎春的话,他们之间又不是没做过。
她心里有些懊悔方才的举动,要是忍下来就好了。
这样她护的人就护下来了。
拢了拢被子,她翻身酝酿睡意,直到凌晨才渐渐睡过去。
连过五日。
她无论白日还是夜晚,都未见过李长策的影子。
沈清棠不免有些焦急起来,看来他被她气得不轻,所以不打算来找她了?那若若怎么办?江行简怎么办?他提的事她没办到,他也没有理由搭理她了,是要放弃她了吗?
外面飘雪,屋内碳火劈啪作响,焦虑不安的沈清棠搂着水袋只能光是脑子里胡思乱想的坐了一早上。
有时候她盯着怀里的水袋,会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个若若。
迎春进屋给她换水袋时,见到她扶着额头蹙眉凝思的模样似乎在强忍什么痛苦。
“姑娘?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去给你找大夫看看?”
“没事,就是有些头疼罢了。”沈清棠放下手。
“头疼?除了这个,可有别的症状?”迎春试探性问道。
沈清棠摇摇头,迎春没再追问,正要走的时候,沈清棠让她出门给李长策带一句话。
她想见他。
她保证这一次无论他怎么弄都成,哪怕是要吐血她也会忍下去。但是就是不要这么晾着她,她会慌,会做这些毫无意义的瞎猜,这种牵挂亲人的痛苦让她坐立不安。
——
晌午时分,屋檐树梢挂冰凌,飞雪停住,院内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日头随着深不见底的云雾淡进淡出。
白雪反射刺目的光亮,让人看着眼睛发酸。
“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铭光蹙眉瞥了眼院子外一高一矮的大小人。
“这小孩怎么办?”老高举了举死死牵着自己不放的那只小手。
“将军急切要找的人现在找到了,难道就不管了?好歹给个说法,到底是关大牢,还是拿去卖?”
“大牢?行啊老高,看不出来你心挺狠啊,这么小的娃娃面前你也敢说。”
铭光瞥了眼空无一人的左厢房,有些后怕道,“不过这小孩……说到底是那沈姑娘与那奸相的孩子,将军要是看到了,肯定要不高兴的。”
“不然你偷偷处理了?”
“或者你家谁缺孩子,让他带回去领养?”
铭光左顾右看的凑近老高说道,余光却始终落在那女娃娃的脸上。
老高面露难色,他将这孩子抱回来的时候,便一直被黏着喊叔叔,那小手牵着他的手,饶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也不免心软,“诶,你还说我心狠,你这话说的就不狠了?”
铭光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蹲下身来,仔仔细细的看着女娃娃的脸,摸着下巴思索道,“你不觉得……她长得有些像将军吗?”
“嗐,都说外甥肖舅,道理一样的。”老高没把对方的话放心上,只想急急的出掉这烫手山芋。
半个月前,他处理完将军交给他的协助新帝铲除皇党士族的事之后,便被派了搜寻江相余孽的事务。
查到这手里的娃娃被七拐八卖的,原是混乱中被府中的小厮偷走了。
那些暗卫被抓了之后都服毒自尽了,谁也不知道情况是怎么个情况。
真是可怜,小小年纪,父亲是大奸臣,母亲又是个柔弱不能自理的。
“不,她是真的像。”铭光呢喃了一句。
那小女孩裹着一件粗布棉袄,衣襟上沾满污渍。
她生得一双极灵动的眼睛,乌黑瞳仁几乎占满整个眼眶,衬得眼白清亮。此刻那对眸子水汪汪的,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还挂着细碎的泪珠。鼻头冻得通红,粉雕玉琢的小脸上蒙着层灰土,看着楚楚可怜。
乍一看,那眉眼轮廓像极了她母亲,温软可爱。可若细看,那微蹙的眉峰、耳廓的弧度,甚至是抿唇时的倔强,无一不透着将军的影子,分毫不差。
“?你是怀疑她……”老高这回听进去了弦外之意,但他很快就摇了摇头,“当年沈姑娘在渝州出逃的时候,我们可是追过去了的,她那时在路上小产了!你忘了,那马车上的血,还有哀嚎……”
“而且后来兖州的暗探多次彻查沈姑娘的消息,带回来的只有江相一年后与沈姑娘孕有一子的消息。”
“前几天我跟你一样有这个怀疑,我还去查江家的族谱了,这个江若若的年岁生辰,姓氏,一个都对不上。”
按照江行简的对他们将军的嫉恨,怎么可能容忍一个死敌的孩子进入自家宗谱?
生下来不掐死就已是万幸了。
铭光与老高共事多年,是知道他办事稳重的,是以没有再多问,思索片刻起身,有些失望道,“先送去后院关着吧。”
此时门外传来侍卫的通禀声。
“将军回来了!”
铭光刚要将人牵走,便听到这声通传,连忙撒手行礼,却见那女娃娃倔强的不放开。
仓促间他单手行礼,将头埋低。“将军……”
走进院子,李长策冰冷的铠甲,行走凛然带风,只随意扫了一眼,似乎没注意到铭光脚边的孩子,淡应一声往院子里走去了。
“爹?”
这一声稚嫩的呼唤,让整个院子骤然一静。
铭光和老高同时僵住,不约而同地低头看向那个一直默不作声的小不点,又惊愕地对视一眼。
寒风卷着细雪掠过,那个玄甲加身的高大身影猛地顿住。铁靴在积雪中碾转,发出咯吱的声响。
李长策缓缓转身,剑眉紧蹙如刀。
他这才发现院子里还站着个孩子。待看清那张小脸时,他瞳孔微缩,一眼望去,那面容相似得令他呼吸一滞。
似乎看错了。
眼前这人轮廓凌厉如刀削,眉宇间尽是肃杀之气,哪有半分记忆中父亲温润如玉的模样。若若下意识往后缩了半步,方才天真无畏的神色荡然无存,小手紧紧攥住铭光的衣角,只敢露出半张小脸,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