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忆看着李镇进入了临时搭建的寨子,眼神微有些变化,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想来世子与那赶尸吴家的小孙女关系匪浅,因她的离开而微微有些情绪上的变化,李知忆可以理解。
没多想,也便跟着走进了寨子。
李镇回了大营,身上落下一只黑鸦,黑鸦通人性,靠近李镇耳边,似是耳语了几句。
“世子,这乌鸦是……”李知忆问道。
“哦,路上捡到的小玩意,便养在了身边了,以便我和爷爷通信。”
李知忆点了点头,“说起来,我也许久未去拜访过长福阿公了,待这次妖窟之行结束后,我想同世子一起回哀牢山看看。”
走到了搭建的营帐跟前,李镇停下了脚步,笑道:
“好说,爷爷也晓得你这丫头心地善良,做事靠谱,是该跟我一道回去看看爷爷,他老人家惦念你呢。”
李知忆眉头一皱,世子是何时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
但想了想也便释然,自己的身份在世子这里算得上保密,但架不住长福阿公的透露。
李知忆扶了扶面具,“世子先进帐子吧,咱们的人已经去踩点了,约莫还有半茶时间就能回来。”
“好。”
李镇笑了笑,随手往着地上丢了一颗紫色的豆子。
那豆子落在地面,很快融化于土壤之间,土地之上很快有一道紫芒一闪而逝。
……
……
“吃了它!”
李长福面如恶鬼,站在供桌之旁。
屋子里,站着的这只蛤蟆精祟,浑身彻底蜕变成了一只人高的蛤蟆模样,身上的疱疹破开,流淌出绿色的脓汁。
李镇皱着眉头,还在思量着这之间的问题。
自己所在,似乎并不像幻阵,幻阵里身死也会彻底销陨,而自己死过一次之后,又重新开始了这一幕幕。
李镇站定,面色浮现出一丝决绝。
吴小葵三魂七魄已被拖入了冥府之间,自己不能在此地浪费时间了!
铿!
李镇身形如鬼魅,一把擒住那蛤蟆精的右臂。
蛤蟆精面色一变,便见着李镇铆足了力气,握住其右臂,狠狠捅向自己心腹。
噗嗤!
李镇腹腔本就空空如也,如今这么一捅,连血也流不出来。
便在这种真实的痛觉之中,李镇咽了气。
混沌,黑暗,死气磅礴。
像是泡在一口老塘子里,许久换不上来气。
“噗……”
李镇睁开眼,眼前又是结着蛛网的房梁。
房梁上又挂着一排排风干了的肠子。
“娃儿,吃了这碗肉,你就能登仙喽!”
李镇浑身紧绷,爷爷的声音又出现在了耳畔。
蛇虫从枕边爬过的声音清晰入耳,每一下都挠在李镇的心上。
胸腹部传来熟悉的剧痛,一遍遍刺激着他的神经。
李镇再次睁眼,眼前是熟悉到已经可以闭着眼都能说出陈设排列的老屋。
灰黑油灯忽明忽暗,斑驳老墙上爬满扭曲的草蔓,呛人的香灰味,夹杂一股浓稠的血腥味道,钻进了李镇的鼻腔。
方才求死之后,又他娘的活在了这张炕上?
又是爷爷……他端着个瓷盆大的碗,手从碗里一抹,便抓出一把黑肉,正往自己腹部的血洞里塞。
“娃儿,吃了这碗肉……你就能登仙喽!”
李镇深深吐了口气,缓缓坐起,冷静看向李长福:
“我不是你孙子,我是李家世子,我现在命令你放我离开此地。”
李长福稍稍一怔,又阴恻恻笑道:
“好你个邪祟,真把我李家大管事儿当猴耍呢!夺舍了我家世子的身子不说,还真要在我面前演这么一出!?”
啪!
重重的巴掌甩过,李镇被扇翻在炕。
李镇根本无力对付李长福,尤其是现在沟通不到镇仙碑的境况。
李长福被摁住了嘴,那些黑肉大把大把往腹腔里塞。
“就算我李家世子变成了邪祟,那该有的仪式还得有!”
李长福神色癫狂,正要掐住李镇的脖子。
那屋子顿时阴风狂吹,一只身影踹开了老屋的门。
李长福一顿,松开了捂住李镇嘴巴的大手。
李镇下意识念叨道:
“水鬼山李长福,炁盟有令,未记录在州册的道观,年底前皆要拔除,道长是自己搬,还是违令,香灰再落时答我……”
那屋外紧接着便响起一道闷闷的声音:
“水鬼山李长福!炁盟有令,未记录在州册的道观,年底前皆要拔除,道长是自己搬,还是违令,香灰再落时答我!”
李长福微微一怔,疑惑看了李镇一眼,又转过头,看向那穿着身粗劣的布裙,掐着个兰花指,似古代村妇的蛤蟆精。
这一次,还是相同的剧情。
李镇紧皱眉头,看着李长福将那蛤蟆精收拾得服帖,现了原形,又指向李镇。
却不想,李镇抢先一步道:
“我不想吃它,太埋汰。”
李长福一懵,“你……你怎晓得我要让你吃它?这无论卦术还是命理神算,需得有布阵摆子儿,你好端端地躺在这,还能晓得我让你做什么事?”
李镇摇了摇头:
“后面的就不知道了。”
“那去吃了它!”
“爷爷,我太撑了,老蛟肉吃得太多了,这只蛤蟆实在是吃不下去了。”
李长福脸色又是一变,
“你还知道你肚子里的黑太岁是老蛟肉?你这邪祟了不得啊!”
见自己唤不醒爷爷的良知,李镇也便释然。
按照当前的时间线,自己还和李长福是互相猜忌的阶段,更何况自己方才的表现格外古怪,无法取得李长福的信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爷……李家大管事李长福,你可有一义子,如今被困在盘州阴山腹地?”
李长福眼睛微眯,“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一旁现出原形的蛤蟆精祟,此刻挠了挠头,寻思这两人咋管不上自己了……
“你义子叫李失真,医术高明,崇幕我……崇幕李家仙君李龛,机缘巧合拜你为义父,却因研究毒术惹得中州七门震怒,将其囚禁,可有此事?”
李长福眉头大皱,
“胡扯,李失真虽拜我为义父,可他觊觎李家之法,是我亲手将他交由炁盟,囚禁于隐山山腹。”
李镇听出了李长福嘴里的读音,皱眉道:
“炁盟?不是七门?”
“七门是何物?老夫只晓得,这京州炁盟,天下之尊,我李家本是炁盟之首,却因没看住那尊了不得的大仙,害得天下错乱……
呵,老夫真是糊涂了,和你这邪祟有何好讲话的,既然我家世子已不存之,被你这邪祟夺舍,那便一并根除吧!”
“哗!”
李长福拔下供桌上一根烧得正旺的香柱,狠狠刺入李镇的口腔之中。
香柱顷刻间烧穿李镇的喉咙……
……
……
“娃儿,吃了这碗肉,你就能登仙喽~”
又来?
李镇睁开眼,甚至还能感受到喉咙深处的疼痛。
这次李镇学聪明了,假寐片刻,一把打翻那碗黑肉,同时翻身而下,“腾”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爷爷!那邪祟要夺舍我,还好我机敏,与邪祟缠斗之间,取得上风,不然险些就让那邪祟得逞了……”
李长福脸色一阵古怪,“你……”
“爷爷,长话短说,你可晓得,人入冥府之后,却同时在一个场景之中无限循环之事?”
李镇如今也分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李长福……
“冥府?”
李长福面色一变,“还说你不是邪祟!炁盟有册记录,将阴府喊作冥府者,定是邪祟!”
“……”
李镇都要气疯了。
这所谓的炁盟到底是何物,怎么先前从未听说过。
“爷爷,那我可告诉你……我还真就不是邪祟了!我一直在重复经历这个场景,爷爷,你手里的黑太岁已经塞我肚子里不知道多少次了!
管他什么冥府阴府,我都是被你的义子给害了!”
李镇说罢,却紧接着像吹口技一般,模仿出阴风呼号之声。
这屋头外面果然刮起了阴风。
李镇定定看向李长福,又道:
“水鬼山李长福!炁盟有令,未记录在州册的道观,年底前皆要拔除,道长是自己搬,还是违令,香灰再落时答我!”
李长福眉头一皱,便听着屋子被一声踹开,屋外出现一道身影,闷声喝道:
“水鬼山李长福!炁盟有令,未记录在州册的道观,年底前皆要拔除,道长是自己搬,还是违令,香灰再落时答我!”
李长福眼神一变,看向李镇:
“你和这蛤蟆精祟是一伙的?”
李镇并不言语,死死盯着李长福的眼睛:
“炁盟人走江湖,多是两人成对,你这癞头蛤蟆,学艺粗糙,知其一却不知二。
小小蛤蟆祟,刚入定府,修个肉身,却不知自己是公是母,想冒充炁盟,却穿得如此破烂……
你若是锦衣加身,公文在手,老道我还会斟酌一二,可你偏不是。”
李长福心里一个咯噔。
这邪祟怎会看穿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李镇看向李长福:
“爷爷,我真的是你孙子,我不是邪祟,我真的已经在这个场景之中循环很多次了。”
李长福摸着下巴,不搭理门口那只打扮得跟村妇似的蛤蟆祟。
“饶是我三甲子见闻,却从没听说过这般事宜……
你每次从什么时候开始循环?”
李镇看向李长福,心中一叹,“还是爷爷聪慧,我死后便会重新出现在炕上。”
李长福点头,“好。记住,我乳名叫虎娃,这天下除了李家家主之外,无第二人知。”
啪!
他大手一扬,从供桌上拔下一根香柱,刺穿了李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