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心失衡的小当,抱着那比她脑袋小不到哪去的茶壶,身子后仰,连带着脚下的板凳,重重的摔在地上。
叮铃哐当的,水壶和里面的凉白开摔的四溅开来,被摔懵了的小当躺在水洼里,呆愣愣的看着满地的碎瓷片,直到一股钝痛从后脑传来,才后知后觉,哇一下哭出声。
“哇~妈妈,我要妈妈,呜呜呜~”
小当被吓坏了,手上捏着仅剩下的壶把,眼一闭,头一仰,奶声奶气的哭声直往天上窜。
贾张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一跳,忙不迭从床上爬起来,鞋都来不及穿跑到桌边。
到底是自家血脉,就算贾张氏再不喜欢,也做不到不管不顾。何况现在秦淮茹把这独苗看的跟命根子似的,在贾东旭出来之前,她还得指望这个儿媳呢。
就是这小当,未免也太笨了,连个水都倒不好,除了长相颇有神似,完全不及她亲自带大的好大孙棒梗万分之一。
可惜了,怎么死的不是她...
就在她满脸嫌弃,弯下腰准备把小当抱起来的时候,时间往前,刚买完粮食,满腹忧虑的秦淮茹一踏进中院,就听到小当那几乎要嚎破天的哭声。
小当的哭声简直让秦淮茹肝肠寸断,母女连心之下,连家丑不可外扬都顾不上,视看热闹的街坊于无物,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家门口,慌张的推开大门。
这是一幅怎么样的画面啊,颧骨高耸、面容刻薄阴鸷,满脸不悦的贾张氏,冷眼站在桌旁。
地上是衣服被泅湿,蜷缩躺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当,茶壶碎片以她为中心散落一地,仔细看甚至能看到小当的小腿被碎片割出一道红痕。
这场面,任谁看了心里不得犯点嘀咕?
“你在干什么!住手!!”秦淮茹当然也是如此,一瞬间她就红了眼,扔下粮袋,一个箭步冲上去推开贾张氏,力气之大,直接把病弱的贾张氏推的踉跄,哎呦喂着倒在地上。
“小当,小当,妈妈在,妈妈在这,呜呜~都是妈妈不好,妈妈不该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秦淮茹这会哪有心思管贾张氏,迅速蹲下,把的小当紧紧搂在怀里,满脸心疼的抚在她小腿的伤痕上,“小当,你摔哪了,告诉妈妈,哪儿疼。”
“呜呜~妈妈,奶要壶壶,壶壶碎了,疼,呜呜~”感受到母亲的温暖,被吓得不轻的小当委屈顿时爆发,死死抱着秦淮茹的脖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奶奶凶,我怕~呜呜~”
这通哭可把秦淮茹心疼的眼泪都要掉下来,自棒梗死后,小当就成为秦淮茹唯一的心里寄托,走到哪都得带着,母女俩相依为命这么长时间,感情不可谓不深,要不是这两天贾张氏反复强调会帮她照顾孩子,她都舍不得把小当留在家里。
结果,这才几天,贾张氏就要动手打她乖巧可人的闺女了?
门口围观的街坊们也啧啧称奇不已,到底是劳改犯,下手够狠的,别说自家亲孙女,就是仇人家的孩子,才三岁,也犯不上用茶壶砸吧。
那边被推倒在地的贾张氏回过神来,跌坐在地上,指着秦淮茹满脸的不可置信,“反了你了秦淮茹,你敢推我?”
“推您?我倒想问问您,您想干什么?”秦淮茹猛的抬起头,眼泪含在眼眶,眼神却像是淬了火,“妈,我知道因为棒梗,您生我的气,但小当是无辜的,您有什么冲着我来,您打她干什么!”
“她才三岁,她是您亲孙女,东旭的亲闺女,您就这么容不下她?”
“我?打她?”贾张氏听出秦淮茹话里的意思,扶着床站起来,冤气填胸直接气急反笑,“她自己笨手笨脚摔了茶壶,你倒怪起我来了?”
“真是倒反天罡了你,啊,我才出来几天,你就这么对我?”
“正好院里大家伙都在,你们给评评理,虎毒都不食子,我贾张氏能这么狠毒,拿茶壶砸我亲孙女?”
门口看热闹在街坊面面相觑,看着对贾张氏怒目而视的秦淮茹,最后不约而同礼貌性的沉默以对。
正常人要不会,但劳改犯,说不准哈...
众人反应把贾张氏气的浑身发抖,没胆子跟外人撒泼的她,指着秦淮茹的手指头都在发抖,“好你个秦淮茹,现在学会倒打一耙了是吧?”
“你问问你那好闺女,是不是她自己摔的。”
秦淮茹眼中怒火不减分毫,感受到怀里小当逐渐放松,晃了晃小声问道:“小当乖,告诉妈妈,奶奶怎么你了?”
“呜呜,奶奶要喝水,我,我够不到。”偎依在妈妈怀里,小当抽抽搭搭的说道:“壶壶摔了,我疼。”
“你听,你自己听,是我打的么,啊,是我打的么?”贾张氏很有一种沉冤得雪的畅快,理一直气也变得壮了起来,“我让她倒水,是教她孝敬长辈,她自己笨手笨脚摔了壶,你还赖我?”
她以为秦淮茹理亏,结果人一听这话,眼眶里的眼泪反而唰一下就下来了,“妈,是您说要替我照顾小当,我才把她留在家里。”
“她才多大,走路都不利索,您让她站凳子上拿那么重的水壶,不是成心要摔着她么?”
贾张氏一拍床面,怒骂道:“成心,我成什么心,棒梗像他这么大的时候...”
“别提棒梗,他是您孙子,小当就不是您孙女了么。”秦淮茹尖叫着打断,“棒梗像小当这么大的时候,您什么时候舍得让他干活了?”
她是对棒梗有愧疚,对贾家有愧疚,但不意味着她对贾张氏也有怀有多大的愧疚。
她始终觉得,日子过成现在这样,都是贾张氏给作的。
要不是贾张氏不愿意回乡下种地,贾东旭就不用那么费劲吧啦的愁粮食。
要不是贾张氏好吃懒做,不愿意照顾家里,早些年她都可以在城里找一份临时工。
要不是贾张氏舍不得乡下那点自耕地的地租(58年公社化以前土地农民自有),他们一家早就把户口迁到城里了,又何至于一拖再拖,拖到城乡二元化,农村公社化,户口也转不了?
最重要的是,要不是当初谋划巫马工位时,贾张氏闹的太过火,把打一架的小事弄成生死大仇,巫马也不至于豁出去捅破天,贾东旭也不会坐牢,她的儿子也不会死。
毫无疑问,内心深处,她是怨恨贾张氏的。
“好,好哇,现在都怪我是吧。”贾张氏声音都在发颤,见门口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街坊,心一横,往地上一坐下,拍着大腿就嚎了起来,“街坊们看呐,这日子没法过啦,我才出来几天,之前口口声声要照顾我的儿媳妇,转眼就要逼死我这个婆婆啊。”
“我得了大病,想喝口水,我就是让孩子给我倒杯水,我有什么错,她怎么敢这么对我啊。”
“这日子过不下去了,过不下去了啊,哪位邻居好心,等我儿子出来,告诉他,是她秦淮茹,逼死我的啊。”
贾东旭...
无论是存心还是意外,这个名字,一下就让秦淮茹冷静下来。
从一而终,几乎刻进了这个时代大多数女人的骨子里,贾东旭跟秦淮茹到底是不是因为爱情而结婚暂且不提,但结婚那么多年,还生育了一对儿女,对秦淮茹来说,贾东旭无疑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她之所以还在坚持,顶着院里跟厂里那些异样的目光生活,除了舍不得这份工作,更重要的是等贾东旭出来。
他们还年轻,他们还可以生儿子,年景好转,贾张氏又得了绝症,日子越来越有盼头,她坚信,往后日子会越过越好。
可如果,贾东旭认为是自己逼死了贾张氏呢?
就凭贾东旭那副愚孝的性格,现在她又没儿子傍身,怕不得直接被要走工作(重复,如之前贾张氏认为的那样,是自认为,其没文化,不了解政策),把她赶出家门?
秦淮茹闭上眼,深呼吸几口压抑住内心的暴躁,抱起小当走到贾张氏身边,伸手试图拉起她,“妈,您起来吧,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看笑话?我不早成院里的笑话了么。”贾张氏一把甩开她的手,“劳改犯嘛,活该被,咳咳,被儿媳妇欺负!”
“妈,您别闹了,是我错怪了您,我给您道歉成不成。”秦淮茹一阵气苦,低声下气的说道:“小当腿受伤了,我得先给她处理一下。”
“您,咱们婆媳好好的,您也替东旭想想,别让他以后出来被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