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振东的电话打通了,但还是一样,没人接。
吴江这脸色也有点凝重起来。
虽说,孔振东这个人,他也不喜欢。可他到底不是什么坏人,况且,就算不是什么朋友,可到底也相识多年,真要是出了什么事,这心里面肯定还是会不好受的。
“我找人问问。”钟远沉着脸说了一句后,给陈铭江去了个电话。
陈铭江那边很快就接通了,或许是之前钟达出事,让他们也有点心有余悸,此时电话一通,他就立马关切道:“怎么了?”
钟远心中微微一暖,道:“想跟你打听一下孔振东的情况,你最近有他的消息吗?”
陈铭江跟孔振东之间,没什么事,根本不可能联系。钟远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但陈铭江若是想打听孔振东的消息,自然也会比钟远他们路子更多。
陈铭江默了一下后,问:“你找他有事,还是怎么了?”
钟远回答:“达子出事之前,他跟我联系过,当时他想找我帮忙,后来紧跟着达子出事,我就没顾上这个事情。再后来,就跟他联系不上了。电话能打通,但一直没人接。我……担心他出事!”
“这样吧,我找人问问,晚点我给你消息。”陈铭江说道。
“好。”
该说的话说完后,电话就断了。
漆黑夜色下,荒野之中一片寂静。
穿戴整齐,蒙着脸的陈铭江挂了电话后,转头瞧向他旁边一米外正蹲着的一个身影,轻声道:“钟远跟我打听你的消息,说是你的手机一直没人接,他有点担心。”
那身影闻言动了动,旋即孔振东的声音就从那人身上传了出来:“我的手机留在了国内没带出来,以防万一,手机里大部分的号码都删除了,只有存了号码的电话打进去,才会有人接!”
“那钟远那边,怎么说?”陈铭江问他。
孔振东想了想,道:“等行动结束再回吧,若是一切顺利,就照实说,若是不顺利,就说不知道。”
“……也行!”陈铭江微微挑了一下眉。
这时,孔振东忽又开口问他:“上次差点杀了钟达那小子的杀手是谁安排过去的,你知道吗?”
陈铭江看了他一眼,略有些答非所问地答道:“钟远没说。”
“他不说,你应该查了吧?”孔振东则道。
陈铭江眼中闪过些许无奈,道:“查了,背后的雇主,应该是一个叫盛兴海的马来人。这个人名下有好几个投资公司,涉及的产业五花八门,不过,占比最多的是运输行业,水路,陆路都有。钟远跟他扯上关系,应该和之前他那个叫东措的朋友出事有关系。这个盛兴海很可能和东南亚一带如今正猖狂的那些人口贩卖运输行业有很大的关系。不过,相关的一些具体消息,我还没挖出来。”
孔振东听后,沉默了一会后,道:“回头你把你知道的都发给我,我去想想办法。”
“行。”陈铭江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接着,两人便沉默了下来,谁也没再说话。
寂寂夜色里,两人蹲在这片荒野里,默默地各自算着时间。
偶有虫鸣声响亮而又孤独地,随着夜风徐徐而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陈铭江的耳机里传来同伴的声音:“目标出现。”
这声音落下没多久,他们斜前方,约莫五六十米外的泥路上,蓦然出现了光亮,没一会儿,两个汽车大灯就这么明晃晃地出现在了他们视线里。
两三秒后,又有两个车灯紧跟着出现。
“准备!”陈铭江按下耳机上的开关,轻声说道。
随着他这话音落下,走在前头的那辆正晃晃悠悠朝着他们开来的汽车,随着砰地一声巨响出现,两个车灯猛地晃悠了两下后,车子便停了下来。
它一停,后面那辆车也停了。
紧接着,两辆车上先后都有人下来。从陈铭江他们这个角度望过去,隐约可见下来的两人手中都抱着把步枪。
这两辆车,前头的是辆由冷柜车改装的箱式货车,车身不大,深蓝色。车上,除了后面箱体里关着的二十来个人之外,只有车厢里坐着的两个人。
一个司机,一个负责押车的武装人员。
后头的那辆,是辆皮卡车。
车上总共坐了三个人,都是武装人员。
此时下来的两人,一下车,就先拿着手电,扫了一圈四周,没发现什么可疑情况后,其中大车上下来的那人才去检查车子。
货车爆掉的是左前轮。
这种小货车,前轮都是一个轮胎的。此时,左前轮已经完全没气,开虽然也还能开,可在这种不平整的泥路上,很容易翻车。一旦翻车,这事情只会更麻烦。
所以,尽管停留原地换胎并不安全,但相比之下,还是换胎更好。
很快,货车司机就下了车,后头皮卡车上,也又下来了一个人,走到了货车前面警戒。
备胎在货车尾部的底盘下挂着。司机躺在了地上去解轮胎,正解着呢,忽然原本照着他的手电光晃了一下后,手电就砸到了地上。
他心中还未来得及咯噔呢,变了音的枪声突然而起。
不过两三秒时间,所有声音又瞬间消失。
他躺在那,紧张得屏住了呼吸,一手悄悄握住了腰间的手枪,正准备拔出时,忽然那落在地上的手电,骨碌滚了一下,紧接着明亮的灯光一下照进了车子底下,直接照到了他脸上,也把他那正准备拔枪的手照了进来。
“敢拔枪就死!”
对方说的是华国语,而长着一张华国面孔的司机,也完全听得懂。
“把手拿出来,放在我们看得到的地方,然后慢慢退出来。”对方又说道。
司机连连点头,可紧跟着,却猛地抽手,一抹黑色被握在他手里,毫不犹豫地就要朝手电光射来的方向瞄去。
枪声再起。
子弹直接射进了他的脑袋,明亮的光线里,仿佛有一朵血红色的花,似昙花一现般,盛开又湮灭。
前后不到三分钟时间,对方五个人已经全部被解决。两人被抹了喉,三人被爆了头,没留一个活口。
紧接着,货箱后面的门被打开,一股浓郁的复杂的臭味从中涌出,熏得人直皱眉头,扭头缓了好一会儿后,才重新回头,打开手电往里照去。
二十来个男男女女全部都缩在那货箱的最里面,此时手电光扫过去时,一个个都往里扭着头,不敢朝外面看。
这些人年纪都不大,一眼扫去,最大估计也就二十五六的模样,有些甚至可能才刚成年不久。
不过,这些人都有一个差不多的共同点,那就是长相都比较普通。
“下车,动作快。”门外的人忽然开口,冷漠的嗓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让这些早已被折磨怕了的‘猪仔’们根本不敢有丝毫的违抗。
很快,这些人一个个都缩着脖子下了车。
他们甚至没一个人敢抬头。地上的尸体已经被拖走,可残留在泥土路面上那些暗色的痕迹,还有飘在空气里的那股血腥味,都在疯狂地冲击着他们的早已溃不成军的勇气。他们早就认命了。
“两个人一组,手牵着手,排好队,不要出声!落单的走最后。”刚才那声音再次出现,低声威喝。
一共二十三人,很快就排好了队形。而后,就这么被带进了荒野里。他们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他们不敢问,也没人会告诉他们。
他们只能随波逐流,在恐惧,忐忑,绝望和无助的情绪中,踉跄着在这黑夜里,被命运推着往前。
他们谁也不知道,等在前面的会是什么。
但以往经历告诉他们,如果此刻他们敢反抗,那么留给他们的下场,就只会是死。
三公里长的荒野,他们在黑暗中走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来到了又一辆货车跟前。
一行人又被赶进了这货车后面的集装箱里。
他们刚进去,就立马又有两人拿着枪跟了进来。
紧接着,随着门砰地一声关上后,浓重的黑暗兜头而来,让人窒息。
可很快,昏黄的灯光突然出现,一下子填满了这不大的空间,也让这些人原本紧紧绷着的心思,微微放松了一些。
车子动了起来,引擎声透过薄薄的集装箱壁传了进来,还有树枝挂在箱体上的声音,刺耳难听。
谁也没敢出声。
车子晃了很久。
大约有几个小时那么久。
集装箱里的人,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每次睁开眼,那点昏黄的光亮下,那两个人始终一动不动地靠坐在门口处,怀里搂着枪,看似闭着眼,可那始终握着枪的手,却未曾有一个手指头松下来过。
终于,有人发现,集装箱顶部似乎有了点不一样,他们发现,那里开了两个气窗,而此时,微弱的天光正从外面无声地洒落进来。
也正是这点微弱的天光,忽然间就让他们原本早已枯竭的灵魂,像是被人重新注入了生机一般,又恢复了些许生气。
有人仰着头,盯着那点天光,怔怔出神,许久不肯回神。
直到,车子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箱子里的众人,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微弱的光亮里,有人的脸色,瞬间惨白,有人慌乱恐惧,拼命地将自己的身体往后缩着。
这时,门外传来两下轻轻的拍打声,接着,门被打开。
门口坐着的两人迅速翻身下车,紧接着,有人就站在那微弱的天光里,朝着他们说:“保持安静,下车!”
还是那个冷漠,威严的声音。
没人想动。可,不过几秒的功夫,就有人慢慢挪着脚往外走来。其他人很快也跟着动了。
二十三个人,一个不落地下了车。
周围还是荒野,不见人烟。
“还有大概三四公里路,大家再坚持下,走快点,争取在天亮之前,我们能到目的地!”另一个人开了口,声音比之先前那个,多了些温度,莫名地让人心中一暖。
他的话,让人遐思。
可,这些人早就习惯了绝望,哪里敢有什么奢想。
何况,笑面虎,温柔刀,才最致命。
那些人,前一秒还在温柔地鼓励着你,后一秒,或许就会把电棍捅到你的腰间。
所以,不要产生任何奢望,才是在这场绝境游戏里坚持下去的唯一密码。
还是和之前一样,他们继续踉跄着奔波在无人的荒野里,微凉的山风带着泥土和树叶的味道,从他们中间,轻拂而过,温和,却又坚定。
墨色的天际,逐渐开始泛白。
直到一抹绯色挂上天空,他们的视野里,也终于多了点东西。
“到了!”那些个始终蒙着脸的人,其中一人忽然转头看向了他们,而后道:“你们回家了!”
话落,无人有反应,他们还是麻木地走着。
一秒,两秒……
时间在他们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中,慢慢地走着。
忽然,有人停了下来。
有人问了一句:“你刚说什么?”
这时,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纷纷扭头,盯住了刚才说话的那个人。
那人虽然蒙着脸,可微微眯起的眼睛里透出的温和笑意,所有人都看到了。
他说:“你们回家了!”
没有人欢呼。
只有绝处逢生的不敢置信和震惊。
有人甚至皱紧了眉头,白着脸,盯着他的眼神里,全是狐疑之色。
那人也不多解释,转身就往后去了。
但,很快有人又说了一句:“你们不信没关系,很快你们就会信了。走吧,还有几百米路。”
这人说完,便催促着他们继续往前。
队伍很快动了起来,而在他们后方,有两人却站在了原地没有动。
“我就不过去了。我建议,这些人的消息先别放出去。这次的行动,肯定会引起那边的警惕,一旦你这边消息一出去,对方肯定就会意识到这事国内插手了。这些人都滑溜得很,若是让他们有了反应时间,再想抓住他们就基本不可能了!”陈铭江边说,边扯下了脸上的面巾,透着气。
旁边的孔振东也扯下了面巾,道:“嗯,我也是这么考虑的。我打算把这些人直接送出河西,现在整个河西就是个大筛子,没什么秘密能藏得住。”
陈铭江看了他一眼,旋即抬手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道:“保重!”
“多谢!”孔振东扯了扯嘴角,朝他微微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