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让仍旧在宫门外下了肩辇,让其他人在外面候着,只带了孙良言一个人进去。
进门正要往东配殿去,乌兰雅带着几个宫女过来给他行礼问安。
自从那天在承天殿见过一面之后,祁让就没再见过这个瓦剌公主。
如今看她换上了宫装,妆容发式都和其他妃嫔一般无二,心说这倒是个入乡随俗的,甭管心里情不情愿,至少态度端正,比某些人强多了。
于是便淡漠地点了点头,叫她自行歇息,不必伺候,自个转身去了东配殿。
东配殿的廊下,晚余一身浅绿衣裙立于灯影里,像一树开在夜色里的绿萼梅,清丽,淡雅,姿态飘逸,仿佛夜风稍微大一些,她就能乘风归去。
祁让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慌张,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生怕慢一点,她就会从他眼前消失。
晚余静静站着,看着祁让向这边阔步而来。
祁让没穿龙袍,穿了件宽袍广袖的朱红色绣金团龙常服,腰间一根玉带,束出他宽肩窄腰的修长身形,行走间,宽大的袍袖在春夏之交的晚风中翩然翻飞,气度非凡,又挥洒自如。
因着他要来,永寿宫点了满院子的灯,暖黄的灯光如梦似幻地照在他身上,也照亮他那张俊逸出尘的脸。
剑眉凤目,眼尾上挑,鼻梁高挺,薄唇轻抿,肤色如玉,乌发如瀑,眸光流转间,满院灯火都黯然失色。
晚余定定看他,恨到心头都要滴出血来。
她想不通,这样一个看起来衣冠楚楚,矜贵高傲的人,为什么在她面前却像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他逼迫她,强占她,凌辱她,欺骗她,从来没对她做过一件好事,偏又在她面前装出一副深情款款非她不可的面孔。
他在她身上无所不用其极,摧毁她的希望,折断她的傲骨,剥夺她的自由,将她的尊严踩在脚下,连生孩子都不由她自己选择,还声称要和她好好过日子。
她不知道他究竟想怎样,但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此时此刻一样无比清楚无比坚定自己的信念。
就算此生都逃不出他的掌控,她也不要生下他的孩子。
她绝不会给践踏她的恶魔生孩子!
“小主,皇上过来了。”紫苏在旁边提醒。
晚余回过神,提裙摆跪在地上迎接圣驾。
祁让眉心微蹙,迈步上了台阶,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身子不好,还讲这些虚礼做什么?”
晚余的手被他握在手里,要用尽所有的忍耐力,才能忍住把手抽出来,再给他一巴掌的冲动。
“皇上体恤嫔妾,但礼法不可废。”她恭谨回答,长睫低垂,遮挡住眼底恨意。
祁让唇角轻勾,在她耳边低声揶揄:“你都敢骂朕狗皇帝了,还讲什么礼法?”
温热的气息,暧昧的语气,换作后宫任何一个妃嫔,只怕都已浑身发软,春心荡漾。
晚余偏头躲开,一点娇羞的样子都没有。
祁让也不指望她娇羞,却因着她偏头的动作,闻到她耳后一抹幽幽的兰花香。
祁让不由微微一怔。
她一直抗拒他,从不在他面前刻意装扮,也几乎从不用香,身上至多是一些熏衣服洗头发的香味,像今天晚上这样额外使用香料,还是头一回。
祁让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事一样,后退两步,细细打量她,发现她今晚的妆容似乎也格外妩媚。
昨晚还在和他闹别扭,当着下人的面给他难堪,怎么今晚就转了性子,瞧着竟有几分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
祁让心念转动,揽着她进了门,径直往内室走去,边走边问:“淑妃搬过来,你可曾去拜见她,她有没有为难你?”
“去了。”晚余说,“淑妃娘娘对嫔妾没什么兴趣,说了几句话就让嫔妾回来了。”
“这就好,算她识相。”祁让扶她一起在床沿坐下,隐约间又闻到她身上的香味,一只手拨弄着她的发丝,眼神变得幽暗,“你今晚很不一样,为什么?”
晚余垂在身侧的手指抖了下,抬眼对上他探究的目光:“哪里不一样了,嫔妾怎么没发觉?”
祁让的手移到她脸上,修长指节轻抚她脸颊:“你今晚很特别,也很香。”
晚余睫毛颤了颤:“皇上误会了,嫔妾只是晚饭时喝了些酒,嫔妾酒量小,有点上脸,紫苏听闻皇上翻了嫔妾的牌子,怕酒意熏着皇上,就给嫔妾用香压一压。”
祁让不禁深深蹙眉,脱口道:“你喝酒了?你怎么能喝酒呢?”
晚余本就故意试他,听他这么说,越发肯定他是知情的,心中对他的怨恨也越发强烈。
“皇上什么意思?嫔妾为什么不能喝酒?”晚余的手在身侧用力攥住被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
祁让只是瞬间的失控,随即就恢复正常:“服药期间不能饮酒,这不是常识吗?
但太医居然没交代,也是他们的失职,朕回头让孙良言去训诫他们。”
晚余忍到了极限,真想像他每次掐她脖子那样,掐着他的脖子质问他一句“你为什么要骗我”。
可她不能。
她不能让他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她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伸手去解他腰间玉带:“嫔妾伺候皇上安寝。”
她低着头,满头青丝如上等的黑丝绸无声滑落,发间幽香飘散开来。
柔若无骨的小手触碰到祁让的腰腹,几乎不用刻意的挑逗,祁让便已忍不住喉结滚动。
她解完腰带,又去解他斜襟上的盘扣,白里透粉的小脸与他近在咫尺,呼吸间并没有半分酒气,反倒呵气如兰。
祁让的身子都绷紧了,沉睡的巨龙渐渐苏醒。
晚余脱下了他的外袍,又去脱他的中衣。
祁让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气息有些紊乱:“朕这几日很是乏累,只想在你这里好生歇一歇。”
晚余咬了咬唇,湖水般的眸子泛着水光,直望进他的眼底:“皇上不想要吗?”
祁让险些控制不住,喉结滚动了两下,嗓音多了一丝喑哑:“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不必色诱朕。”
晚余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一半是被戳穿的羞愤,一半是此路不通的焦急,另外还有一些怕他发现自己真实目的的惊慌。
祁让在房事上向来强势霸道,眼下已经有了那么明显的反应,却还极力忍着不碰她,一切不言而喻。
他总说让她想要什么只管开口,可她先前已经多次明确表示她不想要孩子,他非但不听,每次都会因此发脾气。
她不会再信他,也不会让他猜到她在想什么。
他那样多疑,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
她不敢再挑逗他,抬手拢了拢鬓边的乱发,语气带了些小心翼翼:“嫔妾确实有件事想求皇上,不知道皇上能不能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