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馆离着青石巷也不远,顾斐替林绣挡了寒风,到家时林绣只觉得有些冷,趁着顾斐去开门的工夫,林绣静静打量顾斐高大的背影。
是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让林绣觉得最踏实的存在。
林绣抬手摸了摸头上的发簪,不由一笑。
这时一阵风吹过来,林绣眼睛一眯,下意识扭头,却发现一道人影一闪而过。
再睁眼看过去时,巷子里空荡荡,只有几片枯叶在地上打转儿。
哪里有人。
顾斐转身见她发愣,过来替她戴好兜帽,温声道:“进去吧,我去烧些热水,你早点儿泡泡脚好好休息。”
林绣笑着点点头往里走。
顾斐不经意往外看了眼,天越来越沉,风声再大,青石巷里也寂静得仿若无人来过。
他神色不动,将门严丝合缝关上落了门栓。
林绣进屋就脱了斗篷,换上自己在家常穿的衣服,在烧了地龙的屋子里,不多时就暖和过来。
她和顾斐说了会儿话,听军营或者府衙的趣事,觉得津津有味。
还有霍老将军的英雄往事,或是霍虹今日带着巾帼营,又捉了个小贼,都是林绣感兴趣的故事。
顾斐见她高兴,自己也跟着喜悦,不过明日霍老将军寿宴,林绣到底去不去,还是要问清楚。
他起身去端了一盆洗脚水,半蹲在林绣跟前,动作熟练得不知道做过多少次。
林绣却每次都会不好意思,又推脱不过,只好去脱自己的鞋袜。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大哥从端来就走,变成了现在要陪着她一起。
顾斐没看她的脚,背对着,手里还拿着本书,轻声道:“明日你去吧,霍老将军也想见见你,而且......裘雪儿快要行动了。”
林绣一怔,心神都被裘雪儿吸引走,她赶紧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顾斐不瞒着她,一五一十说了。
自从裘雪儿去了巾帼营,迅速就靠着自己的聪明机灵,和里面的姑娘们熟识起来,更是很受霍虹的倚重。
抛去裘雪儿动机不纯,霍虹也是真喜欢她,拿她当亲妹子一样培养。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裘雪儿有多挣扎煎熬,有多崇拜霍虹,有多感激飞沙关这群待她如亲人一般的朋友。
顾斐毕竟和霍家走得近,知道每次林绣托人送些衣服鞋袜过去,裘雪儿都会躲起来哭。
现在只有她自己不知,所作所为早已暴露。
顾斐想起底下人传来的消息,沉声道:“裘雪儿进了巾帼营,出入飞沙关自由许多,那日她带着几个人去了黄丰镇,和漠北三王子思勤见了一面。”
林绣心里一紧,真心不盼着裘雪儿做糊涂事。
“虽然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但想必是要趁着霍老将军寿宴,逼裘雪儿下毒。”
那毒在一个罪大恶极的漠北俘虏身上试过,一旦服下,发作极快,根本等不到救治,如果裘雪儿不是被他撞破,说不定真能得逞。
毕竟霍虹就算一无所知,也是会惜才,将这裘雪儿带在身边做个军师,日日出入将军府。
思勤这一招,风险虽大,可胜算不低。
而且他必然还有后手。
顾斐:“飞沙关里想必有和漠北通敌的官员,霍老将军的寿宴,就是一场试金石,绣儿,兴许要打仗了,你怕吗?”
林绣看着他背影,如实道:“若我自己在这,我定然是怕的,但有顾大哥你在,我竟不担心咱们飞沙关百姓会受到影响。”
这是一种奇异的信任。
顾斐笑笑,想回头去给林绣一个拥抱,可忍住了,“也许会乱上一阵,毕竟不乱,怎么揪出这些渣滓,但百姓们的日子还是照过,就算漠北打过来,也不怕。”
霍家军的威名,大燕人皆知。
林绣就是担心顾斐的安危。
“顾大哥,你第一次上战场,可要照顾好自己,圆圆满满还小,他们需要师兄的照拂,不能没有你的。”
顾斐放在桌子上的手,轻轻地攥起来,声音很低但又清晰可闻:“你呢?可盼着我建功立业,可会想我回来?”
林绣一急,这是什么话,她还能盼着顾斐不好?
“我自然也是想你平平安安的,顾大哥,功名利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好好活着。”
顾斐心里一荡,有这句话就足够了,他嗯了声,和林绣一起陷入沉默,两人都有些脸红耳热,觉得刚刚的话就好像在妻子盼着丈夫从战场回来。
可这仗还没打呢。
林绣赶紧擦了脚穿好鞋子往内室走,“顾大哥,我有些困了,先去休息,你也早些睡吧,明日咱们还要早起。”
顾斐知道这是答应了和他一起去参加霍老将军寿宴,眼里闪过一丝喜悦,他答应下来,熟练地端起盆子出去。
浓郁的中药味从盆子里透出来,顾斐想起在京城的时候,林绣每次摸着自己的小腹,都是那么温柔,带着期盼和憧憬。
她想要个孩子,所以他从不觉得给林绣煎药,督促她泡脚麻烦。
就算只有个念想,一天天坚持下来,说不定老天看在林绣身世这样坎坷的份上,会给她一个当娘的机会。
顾斐倒了洗脚水,又仔细将那些药渣子收拾好,这才洗了手去前院。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出去一趟。
这几日他都知道有人在打听自己和林绣,不动声色地候着,终于是把人等来了。
果然,是沈淮之。
顾斐心里沉甸甸的,作为知情人,难免记得林绣有多喜欢沈淮之,那是她数次拼命救下来的丈夫,是她失去的那个孩子的父亲。
患难与共的夫妻,林绣会不会心软。
毕竟现在沈淮之孤苦伶仃,这世上再没了人阻碍他和林绣在一起。
顾斐有些烦,皇上在京城忙着干什么呢,怎么让沈淮之给跑出来了。
打扰他和林绣的安静日子,好烦。
顾斐掩好门出去,果然见到一抹身影就站在巷子里,曾经光风霁月,高高在上的世子爷,落魄至此。
周身好像融入了寒风里,让人看了,毫不凄凉。
沈淮之没想着躲开,他自知逃不过顾斐这样心细的习武之人,他只是想在这里,多待会儿。
林绣在里面,他想在这看看。
这样近的距离,沈淮之却看不到,摸不着,他不知道林绣在里面做什么,和顾斐是不是已经亲密如夫妻。
是不是会像从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对顾斐嘘寒问暖,会搂着顾斐撒娇耍赖,会让顾斐说尽柔情蜜语,哄她开心。
可顾斐不像这种人。
沈淮之不禁想,顾斐这般沉闷不语的性子,会带给林绣幸福和开心吗?
他还有没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