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
澄澈如一块镶嵌在大地上的巨大翡翠,平滑如镜的湖面倒映着蓝天白云。
湖心小岛,被流转七彩霞光的薄雾笼罩,隔绝尘世喧嚣。
镜湖医庄内,草木葱茏,药香弥漫,月华古茶树流淌着宁静的光晕。
然而,这份宁静,却也压不住庄内,越来越焦灼的气氛。
医庄前庭,临时搭建的草棚下,躺满了从秦国各处疫区辗转而来的病患。
咳嗽声、痛苦的呻吟声、孩童虚弱的啼哭声交织在一起。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草药苦涩味。
更深处,还夹杂着一丝难以驱散的、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臭。
那是疫瘴深入骨髓的味道。
数十名医者,在医庄前后,忙里忙外。
他们每一个人都身着月白长袍,腰间挂着一枚特殊玉佩。
正是这玉佩,在保护医者们不会被瘟疫侵染。
但这玉佩却无法直接将患者的瘟癀之气驱除。
“小医仙,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
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跪在端木蓉的面前,怀中抱着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
她知道,眼前这个比自己孩子大不了几岁的少女。
就是一年内,活人无数的不医仙。
她不敢有任何不敬,咚咚磕头,满脸哀愁。
端木蓉看着妇人怀中的孩子。
只见那孩子面颊凹陷,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止。
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上,布满了诡异的灰绿色斑痕。
如同苔藓般蔓延,散发着浓烈的腐气。
端木蓉清秀柔美的脸庞上,满是凝重。
她纤细的指尖,萦绕着充满生机的淡青色光芒。
将孩子周身笼罩其中。
修炼岐黄医道所凝聚的强大生机,化作针芒,刺入孩子经脉之中。
刹那间,那灰绿疫气如同活过一般,非但不退,反而如同受到刺激般猛地一涨。
像是一条恶毒的蛇,向她噬来。
“嗡!”
一股阴冷污秽的力量顺着她的指尖逆冲而上,试图侵蚀她的经脉。
端木蓉俏脸微白,额角瞬间渗出细密汗珠。
但她的脸色依然从容不迫,体内《岐黄医道》运转不休,引动医庄上空月华古茶树的清辉。
丝丝缕缕纯净月华,跨越空间涌入体内,与她的医道道心交融,化作更坚韧的青芒。
硬生生将那反噬的疫瘴之力逼退、化解!
孩子身上的疫斑暂时停止了蔓延,抽搐也平息下去。
但呼吸依旧微弱如游丝,灰绿之色顽固地盘踞在脏腑区域。
端木蓉飞快地捻起几根银针,刺入其心脉周围,勉强吊住一丝生机。
这只是又一次的拖延,而非治愈。
她直起身,环顾四周。
草棚下,无数双绝望的眼睛望着她。
新抬进来的病患还在增加,每一个身上都散发着那令人心悸的灰绿腐气。
她在医庄不过一年,但跟着先生在一个神奇的地方,已修炼十年。
如今实力也非寻常,然而面对如此多的患者,她依然深深觉得,力有不逮。
这并非寻常的疫病,而是有仙神邪祟之术在其后。
“救得一人,便有十人倒下,如此下去,终有力尽之时。”
“先生说过,万事万物,要治其根本,方可正本清源。”
“若只是治标,永无宁日。”
这一年,她拼尽全力,活人无数,镜湖医庄成了疫区百姓心中唯一的圣地。
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若不能斩断这瘟疫的源头。
哪怕她的岐黄医道,再有精进,也不过杯水车薪。
除非,她能像先生和嫦娥姐姐一样,修炼出岐黄大道的道韵来。
然而,先生说过,她要再去那棵神奇的树下,再修炼十年。
而这也就意味着,她要离开医庄一年。
一年时间,要死多少百姓?
她实在无法放下这些百姓。
“一月时间,我可用药,压制这瘟疫一月。”
“要在这一月时间,找到源头,为民除害。”
端木蓉小小的身子,有着远超同龄的成熟。
因为,她真的跟在先生身边,苦修十年。
所以,她很清楚,此时此刻,何事更为重要。
端木蓉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她穿过拥挤的病患和忙碌的医者,步履沉稳地走向医庄深处。
走向那被古茶树月华笼罩的静谧院落。
端木蓉在院门前停下,深深一礼,道:
“先生,蓉儿求见。”
院内,古茶树旁的石桌前。
子受正悠然品茗,嫦娥仙子侍立一旁。
院外的喧嚣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绝,唯有端木蓉的声音清晰地传入。
子受放下茶盏,目光平静,仿佛早已预料般,道:“我知你心意,允你去寻找瘟疫源头。”
“一月内,医庄定会安然。”
端木蓉对先生的无所不知,毫不意外。
听闻先生首肯,她顿时抖擞起精神,道:“蓉儿谢过先生。”
她话音刚落。
就见一道月光从院中落下,落于她掌心,现出一物。
那是一面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的青色小镜。
镜面光滑如冰,却又似有无数细微的灰绿色符文在内部缓缓流转。
镜背则铭刻着玄奥的符文,中心是一个古朴的“瘟”字。
“此物名为‘瘟癀鉴’。”
子受的声音平和依旧,带着洞穿因果的意味道:
“乃一位故人旧物,专司瘟癀疫气之道。”
“持此镜,可助你寻找到疫气源头。”
端木蓉双手捧起那面青色小镜,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奇异力量。
她知道,先生向来不会说什么关切的话,但一举一动间,却早就为她准备好一切。
她早就将先生视为亦师亦父般的亲人。
此刻,得到先生赐宝,心中更是涌起一股暖流和巨大的信心。
“那蓉儿便去了。”
她紧握宝镜,深深拜下。
随即,她不再犹豫,迅速收拾一番,将那面神秘的“瘟癀鉴”小心贴身收好。
她最后看了一眼医庄上下那些受苦的百姓,眼神更加坚定。
“一月之内,必除瘟疫之源。”
端木蓉毅然转身,化作一道流光而去。
古茶树下。
嫦娥仙子低声道:“大王,瘟癀鉴是吕岳道友之物。”
“大王已经知道,那瘟疫源头是谁了吗?”
子受摇摇头,道:“源头是谁,从来不重要。”
“最终斩去源头的是人,才最为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