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的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无奈,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曹先生,你是不是看错了或者做噩梦?我们理解你可能因为生活工作压力大,但报假警是违法的,这次是口头警告,下次可就不能这么简单了。”
曹一诺浑身冰凉呆立在当场,他看着警察离开的背影,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一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邻居们也听到动静,投来的目光充满了异样和疏离。
“没有人相信我,连警察都说我报假警,可我明明看到了听到了,那味道也还在,为什么只有我闻到了?”
极度的恐惧、不被理解的孤独,以及濒临崩溃的精神压力,终于让他再也无法独自承受。他不敢再待在那个诡异的房子里,搬去朋友家暂住,但那股无形的恐惧依旧如影随形。他迫切需要找到一个能理解他,并能解决这种超常事件的人。
“我昨天心里实在堵得慌,就到处乱逛,想喝点酒麻痹自己,结果就看到了你们酒吧门口那个招牌。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进来了,问了酒吧的人,有人告诉我,你或许能帮我。姚大师,求求你,帮帮我吧。再这样下去,我真的会疯掉的。”
姚寅笙静静地听完这愈发离奇和惊悚的补充,心中已然明了。单一的诡异气味,或许还能用强烈的残念来解释。但只有特定目标能听到的求救惨嚎,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看到的火灾幻象和人形火球,就构成一套带有强烈重复性和指向性的灵异现象。这绝非简单的幻觉或巧合,更像是一场不断重演的死亡回忆。而曹一诺不知为何,成为这场死亡戏剧唯一的观众。
姚寅笙没有立刻评价曹一诺的经历是否真实,因为在曹一诺的感知里,这一切就是真实发生的。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问:“你报警后,警察有没有告诉你那户原来住的是什么人?”
曹一诺努力回忆,报出具体的单元号,但对于原来的住户他则摇头,“警察没跟我说,物业那边我之前问过,他们也不肯多讲,只说换过几任租客,所以我对此不太清楚。”
姚寅笙点头,线索似乎指向对面的那套房子。能让一个人持续闻到关联气味,并看到、听到与之相关的幻象,这其中的因果牵连恐怕不浅。姚寅笙站起身,“曹先生,光听你说我无法判断具体情况。如果你同意,我想去你租的房子亲眼看一看,闻一闻。”
曹一诺租住的小区位于城北,正如他所说,环境还算安静。进入公寓,一股独居年轻男性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但更引人注目的,是这里几乎不像一个家,更像是一个小型摄影棚和道具仓库。
客厅最大的空间被开辟出来,背景是几块不同颜色和风格的幕布,旁边立着专业的补光灯、反光板和几个手机支架。靠墙的几个开放式架子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各种风格迥异的服装,从复古中山装到时尚潮牌,从古风长袍到职业西装,甚至还有几套夸张的卡通人偶服。另一个架子上则堆满假发、帽子、眼镜、道具玩具和零零碎碎的装饰品。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小型绿幕。
空气中,除了正常的家居味道,姚寅笙敏锐的嗅觉确实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残留气息。正是曹睿描述的那种混合了白酒燃烧和蛋白质焦糊的诡异味道,虽然很淡,却如同污渍般顽固地渗透在空气里,与这个充满创作气息的空间格格不入。
姚寅笙环顾四周,随口问道:“你一个人拍那么多角色?”
曹一诺苦笑了一下,一边给姚寅笙倒水一边说:“嗯,剧本、拍摄、剪辑、后期,基本是我一个人弄。粉丝就爱看这种一人分饰多角,演绎各种家庭伦理、爱恨情仇的狗血小短剧。”他指了指那些服装,“穿上不同的衣服,戴上不同的假发,就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体验另一种人生。有时候,反而比做自己更轻松。”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和落寞。
姚寅笙接过水,没有喝,只是放在桌上,目光温和地看着他,“做自己不容易吗?”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曹一诺内心某个柔软的角落,他沉默片刻,或许是压抑了太久,也或许是姚寅笙身上有种让人安心的气质,他难得地打开了话匣子。
“我爸年轻时就出去打工了,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面,电话都很少,就像没我这个儿子。我妈呢,倒是跟我住一起,可她只顾着自己打麻将、逛街、跟小姐妹吃喝玩乐,从来不管我死活。我小时候,基本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爷爷奶奶对我很好,只有在他们身边我才觉得像个家。可是我上中学的时候,奶奶先走了。没过几年,爷爷也跟着去了。从那以后,我就感觉我真的没有家了。虽然我爸我妈都还活着,可我觉得我早就成了孤儿。”
曹一诺指着那些拍摄设备,“所以我就只能在网上,在那些编出来的故事里演绎那些有爹疼有娘爱、家庭和睦的戏码。是不是很可笑?现实中得不到的,就在虚拟世界里拼命创造,自己演给自己看。”
姚寅笙静静地听着,没有评价,也没有安慰。她能感受到曹一诺内心深处那份巨大的孤独和对于亲情温暖的深切渴望。这种强烈的情感缺失,有时确实会成为吸引某些阴性磁场的诱因。两人就这样聊着,从曹一诺的工作聊到他的童年,窗外的天色也渐渐由明转暗,最后彻底被夜幕笼罩。小区里的灯火次第亮起,对面那栋单元楼也融入一片片窗格组成的灯海之中。
曹一诺变得越来越紧张,他不时地看向窗外,看向对面20楼那个特定位置,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不少。时间正一点点逼近他所说的那个恐怖时刻,姚寅笙也凝神静气,一双好看的眼睛盯着同一扇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