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寿体察入微,拱手道:“陛下,广州境内,遍植荔枝树,虽未大面积成熟,但有新果,于四月可食。”
“摘一些来尝尝。”高楷兴致勃勃。
“遵旨!”
皇帝点名要吃荔枝,消息传开,引来云集景从。
不光一众荔枝园主争着抢着,上贡自家精挑细选的珍品,诸多大族、官吏、乃至外商,亦想方设法,寻来各色品种、口味,只为搏取高楷欢心。
若能得陛下一句夸赞,还愁没有前程么?
当日,各色荔枝琳琅满目,堆成一座小山。甚至,刘熙专门派人,挖来数十棵荔枝树,树上挂果,边吃边摘,享受双重乐趣。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高楷玩味一笑,干脆召集群臣,在前堂办一场荔枝宴。
这场宴会,荔枝虽是主角,但岭南特产诸多瓜果,亦然不甘示弱,各自争奇斗艳,使尽浑身解数,力图吸引高楷目光。
王景略尝了一口荔枝,感受着汁水四溢、甜味上涌,只觉回味无穷,赞叹道。
“果然果中珍品,让人一吃难忘。”
崔皓附和:“只可惜,此果只在岭南有,关中、中原却丝毫不见。”
要不然,直接在长安品尝,和家人一起享用,岂不更好?
刘熙笑道:“荔枝摘下来,一日色变,二日香变,三日味变,四五日外,色香味尽去,运不到长安。”
“倒是可以做成荔枝煎,保存许久。”
只是风味口感,远不能和新鲜荔枝相比。
高楷神色玩味,他倒是知晓保鲜运送之法,不过,没必要说。
至于荔枝煎、荔枝酒,倒可以带些回去品尝。
不久,筵席毕,高楷问道:“市舶司章程如何?”
王景略拱手:“禀陛下,臣等商议,市舶司主管三大事务。”
“哦?”高楷好奇,“愿闻其详。”
王景略侃侃而谈:“其一,征收舶脚,按照船舶载重,收取关税,大约十中抽一,至十中抽三。”
高楷微微颔首:“对贵重物品,譬如象牙、犀角、龙涎香等,可重点征收。”
“是!”王景略答应一声,继续说道,“其二,管理蕃坊,把来华定居者,编户齐民。流动人员,亦登记造册,以便维持秩序。”
“不错!”高楷赞同,“既来之,则安之。既来神州,须得遵守大秦律法,作奸犯科者,视情况予以遣返、罚款、下狱、判刑等惩处。”
“安分守己者,一视同仁、不得盘剥。修桥铺路、捐献钱财者,可上报朝廷,予以嘉奖、封赏。”
“遵旨!”王景略肃然应下,“其三,市舶司施行禁榷制度,专营珍稀舶来品,先抽解后博买。”
顾名思义,每逢外商来华,市舶司代表朝廷,优先购买珍稀物品,譬如宝石、香料,剩余者,任由民间贸易。
高楷微微点头,忽问:“广州港一年有多少艘船来?”
崔皓回言:“约莫三千余艘。”
高楷若有所思,光这些关税,便可占据广州财税百分之十,海贸之事大有可为。
想了想,他交代道:“再加一条,从今往后,诸国使者在广州登陆,去长安朝觐者,由市舶司传递外交文书,转送贡品。”
“遵旨!”众人自无异议。
至于这首任市舶使人选,高楷打算延后再议。
林延寿忽然开口:“陛下,奴婢有些愚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高楷看他一眼,淡声道:“有话直说。”
“是!”林延寿忙道,“奴婢曾奉命,处置商贸朝贡之事。”
“每逢诸国船舶抵达广州,便命人准备阅货宴,宴请一众富商大贾。”
“等他们停靠港口之后,由官府出面,提供酒食住宿,好生招待。”
“待来日,他们返航时,专门于海山楼设宴饯行。”
此话一出,群臣愕然,这宦官竟如此优待外商,奉为座上宾。恐怕节度使、刺史前来上任,所受待遇,也不过如此。
崔皓不赞同道:“区区商贾,陛下新设市舶司,专门对接,已是礼遇有加,何必多此一举。”
林延寿不卑不亢:“陛下有言,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既然来华,便是友人,理当好生接待。”
这时节,往来海上航线者,可没有多少游客,大多数是商人,不乏富商大贾。
礼遇一番,让人宾至如归,时常往来,岂不更好?
高楷笑道:“就依此言。”
他心中暗思,这林延寿倒是个人才,可任市舶使,不过,让他一人执掌市舶司,太过扎眼。
不如,让广州刺史兼任市舶使,再让一人为副使,负责具体事务。
刘熙暗叹一口气,从今往后,万宝集登天子库,诸蛮遮润海山楼,这等盛景,再不属于他了。
诸事议定,高楷朗声道:“此行已久,也该班师回朝了。”
“遵旨!”
……
夏州,朔方,夜色撩人。
皇宫大殿,石重胤一杯接一杯饮酒,观美人歌舞,寻欢作乐。
喝到兴头上,他拔剑四顾,摇摇晃晃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咣!一坛高昌葡萄酒砸得粉碎,香气四溢。
“这酒太淡,味同嚼蜡。”
“取烈酒来!”
“是!”内侍监连忙去了。
然而,一连喝了数坛烈酒,石重胤仍觉没滋没味,一声令下,把内侍监推出去砍了。
殿中噤若寒蝉,人人自危。
石英媚扯开一抹笑容,柔声道:“陛下,臣妾听闻,剑南道烧春,乃天下一等一烈酒,大多上贡皇宫,余者流入长安东西二市。”
“不如派人去采买……”
“何须采买?”石重胤挥手打断,“待来日,我大魏雄师南下,踏破长安城,东西二市不过囊中之物,大盈库、左藏库、琼林库,尽得高楷珍藏,岂不快哉?”
石英媚讪笑一声:“陛下雄心壮志,臣妾佩服。”
群臣面露异色,陛下果真醉了,竟当众胡言乱语。秦军不来进犯,已是邀天之幸,还敢以卵击石,挥师长安,嫌命太长了?
“快哉、快哉!”蓦然,殿中响起童言童语。
却是魏国太子,年仅两岁,由于生母死了,父亲石敬渊沦为猪王。石重胤特意下令,让石英媚抚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