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贾琏都急了,黛玉越发忍俊不禁。
就爱看他在她面前发急、跳脚。
明明是一个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琏二爷;明明是一个自在游戏人间,任何人都拿他没办法的油滑公子,就连老太太、贾赦贾政贾珍,乃至凤姐儿那样的人都拿不住他的……可偏偏在她面前,一言不合就噘嘴、跺脚、扭腰,竟像是个耍娇蛮的孩子。
老太太喜欢宝玉在面前如长不大一般,还是娇憨、粉雕玉琢的模样;可是她倒喜欢看贾琏在她面前这种长不大的模样。
若以年龄、阅历而论,反倒是贾琏这种长不大的模样,与他自己平素里的模样,反差更大。每每叫她看见,就总是忍不住想笑。
倒不是说他那模样有什么可笑的,可是她心底里就是有一股子笑意想要往上涌,怎么拦都拦不住。
黛玉便觑着他笑,故意打量他周身,“琏二爷果然是个好人,要不然怎地还没进人家的山门呢,便已是满身的佛香了?”
贾琏一怔,随即就又尴尬得要死了:尽管这已是隔了一日,而且他早上也都盥洗过了,可是显然昨儿个跟智能儿在一起厮磨太久,于是将她身上浸透了多年的佛香就都沾染到自己身上来了。
贾琏红着脸看着黛玉,一向油嘴滑舌的他,这一会子竟然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
又或者,他其实并不想辩解。只是不好意思跟黛玉直接说出口来。
黛玉看他哑口无言的模样,心中自然也就有数儿了。轻哼一声笑道:“我倒听说你们府里大门儿上被人贴了告示,那告示上说水月庵里出了什么什么事。”
黛玉故意停顿,又歪着头瞟他一眼,“想必琏二爷世上去过水月庵了?于是这佛香才能染上琏二爷的身上。”
黛玉就是这样一个精灵的人儿,她明明在外人面前表现得仿佛是“小心眼儿”,可是她竟然在主动帮他寻理由开脱。
贾琏便羞愧难当,上前捉住黛玉的小手,恳切承认:“……其实,我是见到了智能儿。”
从前智能儿时常与惜春她们一处玩儿,黛玉也曾见过,听闻便也是惊讶,“倒是听说那智能儿不是因为东府秦氏兄弟的事,已是逃出水月庵,不见踪影了么?”
贾宝玉对秦钟之「死」始终耿耿于怀,于是在黛玉面前也没少了提起过秦钟与智能儿之间这段公案。倒叫黛玉虽然与智能儿不熟,可是对智能儿的大名倒是印象深刻。
贾琏便点头,“正是。也是秦钟的嘱托,我答应他要帮他找到智能儿……”
黛玉倒不介意这事儿究竟是怎样一个来龙去脉,只要知道贾琏是为何要找智能儿,她便已经点头微笑:“原来如此。”
黛玉回眸看一眼身后那山门,“你来找妙玉,莫非是想给智能儿寻一个落脚之处?”
贾琏心下又是感喟不已,“小丫蛋儿,又被你知道了!”
黛玉想了想,“虽说妙玉未必会喜欢智能儿,但是妙玉这里倒也的确是智能儿目下最好的落脚之处。”
“况且妙玉此人虽看似清高些,可其实她心底最为洁净、良善。”
贾琏闻言惊讶,“你竟知道?”
前世他看原着,其实对这妙玉有些不喜,觉得这妙玉过于的清高,除了对老太太和贾宝玉故意讨好之外,对其它人全都看成眼下尘土一般。
就连黛玉这样的神仙妹妹,竟然也不入妙玉的眼,对黛玉也颇有些冷淡;偏黛玉那样的性子,却对妙玉十分的包容,竟都没生妙玉的气。
可是此时听黛玉如此说,他心下的疑问倒是终于找到了注脚:或许只因为黛玉是最为轻灵通透之人,她早已经看懂了妙玉的为人,这才愿意包容妙玉啊。
黛玉娇俏瞟他,“嗯,我知道不行么?她也是姑苏人,我也是姑苏人。她的性子不喜俗物,我骨子里也有些眼高过顶。于是我与她偶尔相约,或者说话,或者不说话,却也能从言行举止看出彼此为人。”
贾琏心下便也是一动:对啊,她们两个性子原本相似,且名字里还都有「玉」字,便是相映而写的!
若是将妙玉当做黛玉来理解,他心下便也豁然开朗,再不觉得妙玉如印象中那般孤傲难近了。
贾琏松口气,便笑着问:“我现在倒还是有些迷糊,这妙玉究竟修的是佛,还是道?”
“她若是个道姑,那智能儿是个女尼,两人倒不合适在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