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听罢便是冷笑,心下发狠!
他回头向蔡昭递了个眼色,蔡昭扭身便出去了。
贾琏亲自走出禅房,将铁槛寺中所有的僧众都给叫到了大殿里,叫他们集体诵经。
当年贾珠身故,在铁槛寺里停灵,铁槛寺上下都已经领教了这位琏二爷的脾气,这便没人敢违拗,都赶紧前来,整齐趺坐,齐声念经。
贾琏立在一旁,不时凛声提醒:“声音大些,再大些!”
一时间诵经声、木鱼声、云板声响成一片。这些声音又混在一起,在山野之间回荡,悠悠不绝。
贾芹也陪着在一旁站着,只是他已经隐约察觉不对劲,好几次悄悄想走开,却被贾琏给拎了回来。
贾琏眯眼打量他,“你不是说,你搬进铁槛寺来住,就是为了每日早晚亲自监督他们诵经么?眼前他们就在用功,你怎可舍他们而去?”
贾芹的直觉倒是没错,此时此刻蔡昭正在他所住的禅房离四处寻找。敲墙壁,搬大锅,开箱子,掀地砖……
佛堂里的响亮诵经声正好成为最好的遮掩,就算蔡昭这边发出再大的动静,也无法传过去。
贾琏亲自盯着僧众们念经,不多时就见蔡昭远远而来。
贾琏拍拍贾芹肩膀,“继续监督,一眼都不可放松。”
交代完,贾琏自己转身走出大殿之外,压低声音问蔡昭,“有发现?”
蔡昭点头,“在他住的禅房下有一条地道,通向花房。花房里面藏了好几个小尼姑,甚至还有几个俗家女子!”
贾琏恨得咬牙切齿,“智能儿呢?可在里头?”
蔡昭点头,“正在!”
贾琏这才悄然松了口气,随即一个坏主意浮上心头,叫蔡昭附耳过去,“先将她们都送回去……然后将她带过来。如此如此。”
蔡昭也吓了一跳,不过旋即却也忍不住笑开,“是。奴才这就去办。”
贾琏又回到佛堂,亲自盯着僧众们念经直念到了天黑。
僧众们好歹还有自己的精神信仰做支柱,便是累点儿饿点儿还能撑住,可是贾芹这么个俗世红尘里的酒囊饭袋却早已经扛不住了。像烟瘾犯了似的跪倒在贾琏面前,恳求:“琏二叔,好歹先吃口饭,歇歇,再念也不迟啊。”
贾琏却冷笑一声,站起来走向外,“我也累了。你们今天都表现得不错。回去休息吧。”
贾琏自己说完转身就走,贾芹也高兴得两眼放光,用力才藏住,不叫贾琏看出来。
贾芹亲自将贾琏送到山门外,站在暮鼓声中香贾琏遥遥摆手。直到贾琏一行已经再无踪影,贾芹才收起脸上谄媚的笑,跺脚唾了一声,“呸!真把自己当个爷了!要不是你会投胎,能投进府里成了那嫡子嫡孙,否则你今儿若是落到我这景况,你过得还不如我呢!”
贾芹回去,手下早已做好了饭。贾芹酒足饭饱,打着酒嗝儿吩咐手下,“把那藏起来的斗钱摊子重新支起来。回头叫她们几个梳洗打扮,再过一会子客人就该上门儿了。”
“……若没有她们几个,又怎么能给我招来那些个宾客上门儿呢,啊?哈哈。”
原来这贾芹自打管了这个差事,手上有那么几百两银子,过上了吆五喝六的日子之后,他就迷恋上了。他不甘心只是管着两座家庙里这么一点子柴米钱粮,他还想要利用这两座家庙好好赚点钱!
他便在铁槛寺里支了斗钱的摊子,然后在那一群小尼姑里选了几个姿色出众的,禁锢在铁槛寺里,用来为他招揽香客聚赌。
他自以为这两座家庙天高皇帝远的,若不是府里有人去世需要停灵,又或者一年固定的几个时候府里来人祈福打醮的,这两座家庙就没有贾家的人来了。而他自己既然是贾府的子弟,那在这两座家庙里那就是爷,绝对的执掌权柄,没人敢说个不字。
今儿个就算贾琏突然来了,贾芹也自信贾琏发现不了什么。
话又说回来,在贾芹的认知里,这琏二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双眼睛都是桃花,一个脑子也只想着吃喝玩乐,所以贾芹压根儿就不怕贾琏。
他这累了一天,晚上好容易松快下来,喝了点酒,然后就钻进了地道。
他打算去找智能儿玩玩儿。
智能儿生得好,而且据说从前在水月庵里就是被那主持老尼姑用来勾引客人的。天生的风与月,只可惜不知怎的就是不肯就范。
他念在她生得好,也不想勉强她,这便容了她些时日。今晚上,趁着在兴头上,他便不想再等了。
带着酒意,贾芹迈着跌跌撞撞的步子,沿着地道走进花房。
见那炕上盖着被子躺着个人,他也不管不顾地就扑上去,满嘴的“心肝肉”的。
那被子里的人如大虫子一般使劲蛄蛹,口中呜呜有声。仿佛世上手脚被捆住,口中也塞着布条的!
贾芹虽说是喝了酒来的,但是也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因为这些小尼姑被锁在地道里头,根本就跑不了,所以平日也用不着绑着她们,更不用堵着她们的嘴啊。要不然,还有什么意趣呢?
他借着酒劲,一把将被子掀开。
眼前所见之人,将贾芹的酒立马就给吓醒了!
——只见眼前被子里,哪里是什么智能儿,而是他母亲周氏!
贾芹慌乱失措,赶忙将周氏给解开,“妈?你怎么来了?这都是怎么回事?”
周氏好容易得了自由,松开手脚,扯去嘴里的布条,扬手就给了贾芹一个大嘴巴!
“孽障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铁槛寺是什么地方,你难道竟不知道?看看你在这里都做了什么好事!”
这地道里虽然空了,小尼姑们都已经被蔡昭带走,但是这里摆着的脂粉、妆镜等物,全都清清楚楚写着贾芹的罪状!
周氏越想越怕,伏床大哭,“你可知道你这差事,是我跟那凤姑娘求爷爷告奶奶一般求来的!你竟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来,别说你这差事必定保不住了,且说这可是贾家的家庙,你在家庙里做这些事,若传扬开来,你这就是不敬祖宗!他们会将你逐出族谱的呀!”
“你父亲死得早,我含辛茹苦,一个人将你拉扯这么大。就指望着你出息些,也能借着府里的势,自己也积攒两个,以后也好买房置地,再给你娶妻生子的啊……原本一切都好好的,怎么就全都被你给毁了!”
贾琏回到荣国府,蔡昭忙迎上前来,悄声禀报:“智能儿和那些小尼姑,还有那几个俗家的女香客我都已经带回来了。暂时安排在外头的空院子里,没敢带进府里来,一切都等二爷吩咐。”
贾琏点头,“暂时先这样安顿,一应吃穿用度都给备好,我已经交给金文翔去采买,一定不要委屈她们。”
蔡昭点头,“那小芹四爷呢?二爷打算如何处置?”
贾琏冷冷勾唇,“自然是顶格处置!先逐出族谱,再报官!”
蔡昭听了都是一愣:“二爷……?可是咱们府里,从前就没有这样自曝其短、授人以柄的时候儿。”
贾琏看了蔡昭一眼,“因为贾芹,该死!”
原着里曾有「爱用钱忘骨肉」的奸兄企图将巧姐卖掉。虽然贾琏现在改变了时间线,他还没和王熙凤成亲,自然这个世界里也还没有巧姐呢,但是他必须要防患于未然。
既然是巧姐的「兄」,那就应该是「草字辈」。贾琏观察了贾芸、贾菌、贾蓉、贾蔷等几乎所有在这个世界里有机会出现的「草字辈」。算到今日,人品最差,最有可能做出这事的,就是这个贾芹!
再回想贾芹这差事竟然是王熙凤亲自拨给的,这便是绝大的讽刺!
贾琏疾步往里走,他要先去找贾赦、贾政说此事。
蔡昭跟在后面又问,“二爷逐出一个小芹四爷,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一旦报官,那咱们府里的声名岂非要受到连累?”
贾琏立住,看着蔡昭,缓缓勾了勾唇角,“我就是要让这个荣国府不再那么「完美」。唯有不断出现小乱子,叫朝廷有把柄收拾咱们,那咱们反倒才是安全的。”
蔡昭听得怔住,却也随即点头。
琏二爷的想法他明白了。这法子本身不算什么玄奥,但是自古以来有勇气自断其指的人,总归罕见。
贾琏已经走到了贾赦院子那扇黑漆大门的门口儿,忽然又停住了脚步,“不,我今儿不去了,明儿再说。”
他说着召蔡昭近前,耳语两声。
蔡昭含笑点头,转身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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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刚亮。
贾琏还没起床呢,红藕就急匆匆进来:“二爷快起吧。二老爷请你去呢。听说好像出事了。”
贾琏揉着眼睛,“出什么事儿了?”
红藕一脸的焦急,“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好像是家庙那边有些事。二老爷找你必定是为此事。你快去吧。”
贾琏享受着红藕和酥润两个为他穿衣、洗脸、梳头,然后又咽了块点心,这才不慌不忙去了贾政院子。
贾政脸色十分难看。
贾政将书桌上一张纸拿给贾琏看,“……听说你昨日去了铁槛寺?你倒瞧瞧这个!”
贾琏一副没睡醒的模样,接过那张纸,迷迷瞪瞪地念出声儿来:“西贝草斤年纪轻,水月庵里管尼僧。一个男人多少女,窝娼聚赌是陶情。不肖子弟来办事,荣国府内好声名。”
等念完了,贾琏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一双眼盯着贾政,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二叔,这,这什么东西?哪儿来的?”
贾政一跺脚,“这是一大清早,门子从大门上揭下来的!看样子必定是昨晚趁夜,有人贴上去的!”
“咱们这大门外人来人往的,倒不知已经有多少人已经将这些混账话都看了去了!”
贾琏又细看一回,嘀咕道:“西贝草斤?这不贾芹么?”
贾政沉着脸看贾琏,“我问你呢,你昨天不是去了铁槛寺么?你必定见了贾芹,你可发现那边有事?”
贾琏拨浪鼓似的快速摇头,“二叔您可看清楚,这上面写的是「水月庵里管尼僧」,说明出事的是水月庵。可我昨天去的铁槛寺,我压根儿就没去水月庵。”
贾政眯眼打量贾琏,“就算你没去水月庵……可是怎么就这么巧,你去过的当晚,咱们府大门上竟然就出现了这么个东西!”
贾琏扬眉,“一来,可能就是巧合;二来,或许是有人知道我去了,所以原本想在铁槛寺就拦着我,向我告状来着?可惜我的「葱花儿」脚程太快,那人竟然没能撵上。等这人从铁槛寺进城回来,咱们大门都关了,这人万般无奈,只能将这东西贴大门外了吧。”
贾政听得直冷笑:“琏儿!你这些话说得,倒很像编好的戏本子!”
贾琏翻了个白眼儿,“瞧您。出了事儿找我来吧,可我来了您又不信我的话。”
贾琏说着将那封信又拍回到贾政的书桌上,“要不这事儿您自己看着办。侄儿我避嫌,与这事儿躲得远远的!”
正说着话,王夫人也一脸紧张地从外头进来,瞟了贾琏一眼,便对家政说,“廊下那边有人来回话,说贾芹之母周氏,昨晚竟然不见了!”
贾琏笑眯眯躬身施礼,“二叔和二婶说事儿吧,侄儿先行告退了。”
扭头看着贾琏出门,王夫人也是一头雾水,忙低声问贾政,“老爷,此事怎不回了老太太?”
“我瞧着倒也不算什么大事,或者就干脆叫珍儿来看着办也就是了。老爷又何苦如此愁眉不展?”
贾政叹口气,“你知道什么!当日凤丫头原本只是让贾芹将园子里的小和尚、小道士送到铁槛寺,叫贾芹管着他们那边的柴米钱粮而已。倒是我后来想着省事,便将小尼姑也送到水月庵的差事,一并给了贾芹。”
“如今回想起来,终究是我糊涂!贾芹再是咱们家的子弟,可他终究是个男子,又怎好叫他去管着小尼姑的事!终究惹得他起了邪念,铸成今日之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