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玮侧头,看了他一眼,“就剩你了。”
“张副校!学生找到我,说机器被弄坏,我来找当事人,有什么错?”
他忍不住提高了音调,面色赤红。
“且不说这件事是个误会! 而且我是老师,他是学生,哪里有我给他道歉的道理?!”
张玮眉头皱了起来。
他看向历峰。
自己性子虽然古板,但是孰对孰错,事情的真相又是什么,他心里头明镜儿似的。
上次历峰回来,就提及了谢昭的事情,言语之间,鄙夷非常,将他的品行描绘得一无是处。
可张玮并不相信。
一个冒着风险,对同伴伸出援手的同学,他的品行能坏到哪里去?
更何况,他是魏庆之的学生。
张玮看着历峰。
他已然失去了一个作为教育者和老师的公正和威严。
“历峰,你读过《地下室手记》,也知道——人最大的监狱是拒绝承认自己在地窖里。”
“真正的尊严本征态,包含可能正确和可能错误,你现在的行为是什么?是将自己归到了‘绝对正确’的方框里。”
历峰神色愕然。
好像一把巨大的锤,陡然间敲击在了他的心灵湖面上。
“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是谁的责任吗?谢昭的所作所为,他的为人,他的行径,你对他真的做到了论迹不论心吗?”
张玮语重心长看着他。
“评判有标准,公道也自在人心。”
“你是老师,教书育人,别自欺欺人。”
到底是长辈。
而历峰的眼神也逐渐清明了起来。
他沉默片刻,再次看向谢昭时,虽然眼神里还是满满的排斥,可是他却已经能够强行将自己理智归位。
他深吸一口气,稳下情绪,朝着谢昭走了过去。
“这件事,是我没有弄清楚就诬陷了你,我的错,抱歉。”
历峰盯着谢昭,一字一句道。
他坚信,能屈能伸,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谢昭倒是有些惊讶历峰居然真的和自己道歉了。
不过,目的达到,哪怕对方不情愿,可他觉着爽快。
“既然历教授道歉了,那么我也接受,希望下次历教授能明辨是非,不要冤枉好人。”
谢昭笑了笑,“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的。”
历峰:“……”
众人:“……?”
好说话?
他确定?
不过事情到这,总算是告一段落,见谢昭心情显然好了不少,魏庆之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历峰带着人狼狈离开。
而教学楼内,铃声已经响起了第二遍。
这是展览会开始的铃声。
张玮让于红英招呼众人先进展览会,毕竟这才是这一次来的重点。
众人看够了热闹,呼啦啦的一群人飞快散开。
周围清净了不少。
张玮看向魏庆之,原本有许多话要讲,可是最后只是长叹一口气,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天展览会结束,一起叙叙旧?”
他道:“庆之,我们很多年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当年一别,我没能保下你,是我最大的遗憾。”
张玮面上闪过一丝痛苦神色。
人生在世,称心如意都是奢求。
此刻,他最大的庆幸就是魏庆之没事。
魏庆之笑了笑,上前,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好。”
…………
江城大学的展览室是在二楼18号教室。
展览分批次。
上午一到十号,下午是十号到二十号。
谢昭等人抵达教室时,里头基础设备和零件都准备完全了。
这是周进深一个礼拜前就上报准备的。
一个大水池,旁边小型模拟爆破的零件,还有一面黑板,一整盒粉笔,以及一小节钢管等。
“先把原理以及计算公式写出来,等会儿轮到我们,就着黑板讲解介绍就行。”
周进深有条不紊吩咐。
这是轮流制的。
一个教室一个教室来,挨个参观,他们比较靠后,也有不少准备时间。
谢昭当然就是写板书的那个。
魏庆之和周进深还有廖曲峰在将任务吩咐完后,就跟着教授团们去参观别人的展览成果了。
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粉笔刷刷书写的声音。
窗外是天坛,有一棵粗壮的树木生长,一枝浓烈的绿意探了进来。
下午光线正好。
将黑板前奋笔疾书的青年笼罩而进,又斜着在地上落下一个长长的,瘦却有劲的身影。
潘新月进来的时候就看见了这样一幕。
她愣了一下。
足足三秒钟,她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找回理智。
“没想到你是真的会。”
潘新月进来,笑道。
谢昭头都没回。
一共四块黑板,他任务繁重,要分配得当,哪怕写了无数次步骤推演,可都是在江城大学进行的。
清北这里的黑板大小不一样,他得适应会儿。
“潘学姐不去参观?”
“都看过了,没什么有意思的。”
潘新月道:“我倒是对江城大学的线形环形切割技术一直感兴趣,之前老师也提过,说这个研究意义重大,他也一直在关注。”
谢昭没再回答了。
潘新月这会儿已经走到了谢昭的身后,盯着黑板看了半晌,慢慢顺着谢昭的思路沉浸进去,也没再说话了。
十五分钟后。
谢昭终于写完板书,将粉笔塞进粉笔盒里,掏出一瓶汽水儿,喝了一口。
“不给我一瓶?”
谢昭:“……”
他有些好笑,拎了一瓶出来,递给潘新月,两人坐在了讲台前方的台阶上,慢慢喝了汽水儿。
“你的事儿我刚才找人问过了,原来你的老师就是魏庆之。”
潘新月侧头看谢昭,发丝垂落,眼眸熠熠。
“他当年在教育界,是一颗无人能及的新星,教书育人,为人和善,为了教育燃烧自己,照亮别人,是一位很好的老师。”
谢昭第一次有些惊讶。
他扭头看潘新月,真诚道:“多谢,不过老师的确值得你的称赞。”
潘新月失笑,浅浅露出的两个梨涡。
“是我妈说的,她以前也是清北的助教,跟过魏老师一段时间,后来魏老师出事,她说她第一次意识到教书无用,所以辞职不干了。”
潘新月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