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点路,喘的八十岁的老母亲都不敢认识这是自己的儿子。”
“就你们这副熊样子,连最最普通的士兵都比不了,上战场干嘛?”
“上战场送死去吧。”
楚铮端着保温杯,目光冷峻地扫过眼前这几十号气喘吁吁的学员们。
不能比,真是不能比,这些进修的军官,是一届不如一届。
那些在外面被称作中流砥柱的队员,在楚铮眼中不过如此。
军校招生范围狭小,龙国四五十所军校里,这里绝大多数人都来自别的军校。
通常,士兵要提干就得再读大学,进行实习。
可这里不同,学员们都是有十来年军龄的中层干部。
唯一年轻的,这两周还不在。
楚铮知道林天的行踪,林天通网后第一时间就告诉他了。
“后面!给我站起来!谁叫你遇到障碍不想办法越过去,躺在地上当树桩!”
“年纪轻轻,一点朝气都没有。这组对抗结束,留下来重新练障碍!”
军校的课程,没有喘息的空间,每天都很重。
尤其是最近,强度更大了。
李维手撑在栏杆上,咬着牙抬起腿。
没有最难,只有更难,连李维引以为傲的体能,入楚铮的眼都做不到。
其他人更是如此,楚铮脱下衣服,身上的块头比有些学员都整齐。
没人敢说话,只能闷头往前冲!
下课后,楚铮扭头就走,但他们这些学员不能走。
因为还有课后作业。
马华强一身绿色作训服,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红哨子!
“咻咻咻!”声音尖锐而有力,好些队员都皱起眉。
在练了一下午的队员眼里,这就是噪音。
““全体集合,立正!速度!动作!”
“第一组,100米冲刺十趟!第二组,俯卧撑500个!第三组,仰卧起坐200个!时间不够,惩罚加码!”
指挥指挥,又得会战,又得会指挥。
自从来了这里,睡眠质量直线提高。
身上因为当久了军官,有些身上的小毛病,全都没了。
什么亚健康,什么腰酸腿疼的,没了,都没了,全身都是酸的。
乳酸堆积已经从不适应到适应了,好好锻炼锻炼,睡的比谁都香。
每次上完这个课,不扶着墙出去都是没上到位。
赵子龙在路上对着李维说:“人到了这个年纪,不服不行,我跟小庄差两岁,和你差三岁,这个学再上下去,骨头都散了。”
李维扛着赵子龙,走在路上,身后都是三三两两扛着身边战友的学员。
别的不说,加深宿舍友情这一块,军校做到了。
楚主任不定时揪住一个人,回顾上节课要领,这种不让做笔记,纯学的,过了一遍耳朵就算授课完成的,基本没人一遍就能记住。
记忆的本质就是重复,楚铮讲的全是干货,干的当馒头吃能噎住人的干货。
进修班的同志们只能在痛苦中成长,扶持中度过这些日子。
“再坚持几个月就好了!”李维摸了下脑袋上的汗,“我的成绩全靠这几门稍微不那么动脑子课提起来。”
“来之前还想着‘优秀进修学员’,进来之后想着平均水平就行,现在就想着,顺利毕业,只求毕业!”李维越说眼神越坚定!
赵子龙笑着说道:“你这个心态跟我当初高考的心情差不多,上了高中之前想的都是清北,高一,其他985也不错。高二,211也可以,高三,上个一本就行。”
“最后踩线进的军校,然后就一直在部队里了。”
赵子龙抬起头,三十多岁的男人,提起高中生活,苦涩早淡成怀念,青春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李维也抬起头,“我那个时候学习一般,而且当时成绩没有现在那么重要,高考完之后都没有报志愿,就确定我要当兵了。”
“而且我们那边是小县城,学习实在不好的,家里有门道的学门手艺,我家里什么都没有。”
“唯一有点用的就是我的体格子不错,没入伍前,跟我一起混的那些人,我一个人能撂倒仨!”
“入伍后就甩命干,别的连长都是正规军校出来的,我不是,但是我手下的兵,能干倒隔壁三个连!”
“提干后都要进军校,我当时...有个重大任务,耽搁着耽搁着,我自己个儿都没想到,能上这所军校!”
赵子龙走在校园里,完全没有对大学的向往,全是毕业的渴望。
赵子龙认真听李维的讲述,心里很受到感染。
现在李维说起自己连队,满满都是自豪。
赵子龙完全不同,他在首都军区,一直都在换位置,排长,副连长,连长,再到副营长。
每次升职都伴随着离别,绝大多数龙国军官都是这样,越往上走,调职常有的事儿。
家属楼的存在开始就是为这部分军官准备的,很难固定。
最近几年,政策放宽了,士官家属也能住进家属楼,算是缓解了点压力,也让军队里的人更有归属感。
当然,再追求固定,就得再往上走了。
......
“所以!家里的意思是!直接在那边开个慈善园!?”
林天猛地站起身,听着手机里的信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很多人都会做慈善,尤其这种重大的事件,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绝对不是空话。
他们省更是,别的省都是按省捐助,反正就林天知道的,他们家都分了三批援助Y市。
林志辉那头一本正经:“对啊,我跟你妈看了你发的那堆材料半天,研究得头都大了,最后只能交给老爷子做决定。”
“老爷子一拍脑袋,就定了这个规矩:这次地震变成孤儿的孩子,咱家包到大学毕业,给他们一个家。”
“特别是你救的那个孩子,咱也琢磨半天,十几岁了,找领养的家长也不靠谱,你看她父母是怎么托着她过来的,当地挑人我看着都担心,不如干脆成立个机构,把钱直接打过去。”
“咱只能算是好心人,毕竟不能替代真正的父母嘛。”
林天思索片刻,说的有道理啊。
直接联系本人确实更好,而且林家是以公司的名义扶持这些孤儿,长大后也不会有心理负担。
亲戚不见得都靠谱,这些孩子十几岁,离成年还差几步,很多家庭根本不愿意领养这么大的孩子。
而且,捐给机构的钱,说实话,就算不往坏处想,最主要的开销也都是用在那些患病孩子身上了。
林天:“靠谱吗?选的人值得信吗?”
林志辉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电话那头又叮嘱道:
“你放心,咱们不仅是出钱,更有人去实地跟进,确保孩子们的生活和学习都有人管着。”
“而且,这慈善园不仅是个住所,会安排心理辅导、教育支持,尽力帮他们补上缺失的那部分。”
林天长舒一口气,那就行。
他们家管慈善不是专业的,但是公司经验够用。
“行了爸,我得去学校了,挂了啊!”
挂了电话,林天扫了眼手里的这份报告。
两份,一份给学院归档,一份交给楚铮。
交给学院的那份,照流程写得中规中矩,毕竟任务回来都得有个交代。
档案还在原部队,人在军校,把东西交给马华强就算完事。
而另一份,是写给楚铮的。厚实,内容扎实。
楚铮有心提携,他不能因为对方的青睐就放任自己松懈。
这份报告,对于军校学员来说,已经很出色了。
起因写得清楚,过程紧张刺激,危急关头的处理也有声有色。
可是,对于林天来说,不够。
哪里不够,他也说不清。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楚铮的位置,看到自己写的这些。
可能会对灾情的发生感到痛惜,对遭受无辜的人民难受,对自己作为军人毫不犹豫出击这点给予肯定。
如果就这些,林天觉得不行!
高要求、严标准,早就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自己找不出答案,那就出门找找灵感。
他目光一扫门口的挂钟,自言自语:“晚上七点,还有五个小时回寝。”
“还有五个小时,走!”
说走就走,脑子里冒出想法,下一秒人已经在小区门外了。
初秋的天,冰冷的夜。
回忆慢慢袭来。
街道很干净,三三两两的行人,步履匆匆赶回家。
天暗了下来,路灯离开灯时间还有一会儿。
林天慢悠悠地走在人行道上,两边看着来来往往的建筑和人群。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叮铃铃的清响。
他回头,是一群放学的中学生。
蓝色校服,两侧闪光带,一眼就能认出来。
前头那个男孩,头发翘得高高的,背着书包,骑车飞驰而过,身后还跟着好几个骑着车的少年。
十五六岁的样子,快速发展时期。
他们从他身边呼啸而过。
打了个寒颤,疯狂摇摇头。
开什么玩笑,他比他们大不了几岁。
林天!不能这么想!
你是个顶顶年轻的人!
感叹青春是过了青春才有的体会。
你还正青春呢!
他把脑子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甩出去,继续往前走。
繁华与历史交错,松弛感只留给岁数大退休的大爷大妈们。
这个时间,高楼中灯火通明。
璀璨的玻璃幕墙后,是无数年轻人透支换取的生存空间。
这个城市资源丰富是毋庸置疑的,也毫不掩饰资源争夺的激烈。
每个人都步履匆匆,为生活奔波着。
不过很有意思的一点,眼里没有颓废。
正是经济上行的年代,奋斗累,有奔头。
绕着绕着,绕到书店。
门还是老样子敞着,门口的老爷子也还是那个老爷子,闭着眼睛坐着,像是睡着了。
真要有人把整家店搬空了,他恐怕都不知道。
林天走进去,随手扫了一眼书架,和上次来的时候几乎没变。
有变化的是他。
现在掀开他已经认识了这些理论,对固有名词。
不再是他和词语面对面,谁也不认识谁了。
通过他对知识的主动示好,怀揣着敬仰的心情仔细阅读。
这些词汇总算对他敞开了大门,十来公分厚的战争论,也能看的津津有味。
“军校里现在都不教这些了啊?”
老爷子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也拿了本战争论。
不过老爷子是把战争论当枕头用,林天是捧在手心里。
林天:“学校里在课上教的,没有自己一个人看的进去,进了学校就是学习,出了学校才是阅读。”
老爷子拿起那本《战争论》,翻了两页,随口说道:“你小子年纪轻轻,看这玩意儿不嫌闷?”
“能看进去,着作看不进去,是人的问题,绝对不是着作的问题,越看越觉得有味道。”
“有味道?”老爷子抬头,眼角全是褶子,“啧,那你说说,战争是什么?”
林天一愣,斟酌道:“是政治的延续?”
“哎呀!”老爷子啪地一拍大腿,“还真看进去点门道了,那继续,打仗靠什么?”
“目的、手段、士气、资源、地形、时机……”
老爷子摆摆手:“停停停,说得都对,但你漏了一个最重要的。”
林天看着他,等答案。
老爷子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人——人的意志,人的判断,人的选择,再好的计划,没人去执行,就是废纸;再难的局面,有人豁得出去,也能翻盘。”
林天眉头一动,心里被点了一下。
老爷子接着说:“《战争论》里有一句,‘战争本质上是一场人与人的较量’,敌我双方,百姓意志都要考虑进去。”
林天眼睛越听越亮,越听越来劲。
心里那点迷雾想通了,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把书往架子上一塞,马不停蹄准备走。
“老爷子,我先撤了!”他边说边扣好衣服,动作干净利落。
老爷子还没来得及开口,林天已经绕回前台,麻溜儿站定,利索地敬了个礼:“谢谢老班长!”
说完一扭头,一路小跑着出了书店。
老爷子在后头看着,嘴里叼着牙签,忍不住笑了。
“小崽子,说没事,转头跑得比谁都快。”
他摇摇头,自言自语地嘀咕:“也不知道我刚才哪句话说中了……啧,年轻人就是风风火火,一点就着。”
门口风一吹,他把书往怀里一抱,又坐回老位置,闭上眼继续打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