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一】
子时，忘川水位骤降，血黄色的河泥翻卷，露出成片白骨。
奈何桥自中间裂开，青石桥面像被巨斧劈砍，轰然坠入断渊。
我踩着半截残桥，望见对岸的孟婆庄火光冲天——那火是苍白色的，烧得没有温度，却把一排排鬼魂的影子直接熔进空气里。
【二】
“兼职判官，接令！”
身后传来范无救的闷喝。他铁链拖地，锁孔里穿着一串新魂，全是童男童女，额心一点朱砂，被人生生炼了“纯阳引”。
“有人要劫轮回盘。”范无救把锁链递给我，“押他们去转轮殿，是调虎离山。真正的战场在——”
他抬眼，吐出两个字：“孟婆庄。”
【三】
我提起勾魂笔，在锁链末端添了一笔“阴司押”符。
笔锋落下，童男童女齐刷刷睁眼，瞳孔里映出我的影子——却不是我此刻的模样，而是前世的我：一身黑金帝袍，头戴十二旒冕，脚踏业火红莲。
我愣住。
范无救却像早已知晓，只是拍拍我肩：“旧账，等桥修好了再算。”
【四】
奈何桥断，轮回路绝。
地府的规矩：桥一断，所有新魂滞留阳世七日，七日后若仍无桥，则万鬼返阳，阴阳倒置。
我低头看表——阳世11月3日23:59，七天倒计时，从下一秒开始。
【五】
孟婆庄外，火势已成苍白龙卷。
庄门匾额“忘忧”二字被火舌舔得扭曲，像一张哭脸。
我踏火而入，看见孟婆站在灶台前。
她没熬汤，手里提着一口裂了缝的陶锅，锅里一滴不剩，锅底结着黑痂。
“汤干了。”孟婆声音沙哑，“有人偷了三千六百勺孟婆汤，倒进忘川，把三生水换成了‘记川’。”
记川——传说喝一口，前世记忆如潮倒灌，鬼魂瞬间被万载执念挤爆，化作“忆魔”。
我立刻明白：劫轮回盘是假，造忆魔是真。
若千万鬼魂同时忆起前尘，地府的“因果屏蔽”会当场崩坏，轮回法则不攻自破。
【六】
“谁干的？”
孟婆抬眼，眸色竟是罕见的猩红。
她伸出枯指，指向我——
“你的老熟人，前任兼职判官，编号144。”
我心脏猛地一跳。
144，是我当年入职时的工号，后来调岗，号码封存。
“他早该魂飞魄散。”我咬牙。
“他偷了‘业镜’碎片，重塑三魂七魄，现在叫——”
孟婆话音未落，火海里走出一人。
黑衣，红发，手提断裂的勾魂笔，笔尖滴落金色血。
他与我四目相对，笑得像照一面扭曲的镜子：
“好久不见，我自己。”
【七】
“你是……我被抹掉的那部分？”
“不，我是你抹掉却死不掉的‘业’。”
他抬手，苍白火舌凝成一柄火剑，剑身刻满判官令——却全是倒写的“赦”。
“今晚，我替万鬼讨个公道：要么你把判官笔交出来，让我重写生死簿；要么——”
火剑一指，孟婆庄穹顶炸裂，忘川水倒灌，却冲不灭苍白火，反而助燃。
“——让整个地府，替我陪葬。”
【八】
我瞥向灶台，裂锅旁掉着一截竹筒，上刻“奈何桥水泥配方”。
那是修桥唯一材料：孟婆汤＋忘川沙＋判官血。
前两项已被毁掉，只剩最后一项。
我握紧勾魂笔，撕开掌心，鲜血滴入裂锅。
“想毁地府，先问我的血答不答应。”
血落处，裂锅缝隙里长出金色纹路，像一座桥，一端连着我，一端通往——
他。
“来。”我抬笔，笔尖对准自己的心脏，“把旧账算清，桥就能重修。”
火剑扬起，苍白火光照出两张一模一样的脸。
下一息，剑尖与笔锋，同时刺出——
【九】
“叮——”
阴阳表跳到00:00，第七日，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