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年七八岁,衢曾醉,误伤攸耳;而攸出入游戏,常避护不欲令衢见。衢后闻之,乃惊其夙智如此。
——《魏书?荀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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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
一口鲜血,自荀爽口中,喷涌而出。
原本还算矍铄的老人,肉眼可见的萎顿了下去,就犹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董贼!鸠杀弘农王……汉室……”
他声音嘶哑,像破旧的风箱。
“最后的一缕体面……也尽了……”
“慈明兄……”
何颙见状,不由大急。
太傅袁隗不愿蹚他这浑水,司空荀爽,已是他最后的希望所在。
“我……怕是不行了……”
年逾古稀的荀爽很清楚,他大限将至。
“唉……”
何颙喟然长叹,仿佛是一下子被抽空了精气神。
“伯求兄,莫急!”
荀爽强撑着随时会瘫软的身子,断然道:“我虽然不行了,但我颍川荀氏,尚有人在!”
“谁……可担此重任?”
正所谓,峰回路转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何颙闻言,不禁精神一振。
“荀攸!”
“公达?”
何颙闻言,猛地抬头,眉头大皱。
“他……才二十出头!”
“正因年轻,董卓,才不会防备。”
这一瞬间,荀爽原本的浑浊的眼神,忽然锐利如刀。
“何况……”
“他足够聪明……”
“也足够的狠……”
……
烛花,爆了一声。
………
是夜。
颍川荀氏,最新一代的佼佼者,荀攸,盯着一把匕首。
匕首很短,三寸七分,刚好能藏在皂布靴筒里。
刀刃泛着青蓝色的光,映出他平静无波的俊脸。
“为何选我?”
荀攸轻声问病榻上,气若游丝的叔公,也正是将他一手带大的,荀爽。
“因为……国难当头……你……不需问为何……”
荀爽干裂的双唇开阖,声若蚊吟:“只需……问如何……”
国难当头?
确实!
荀攸点点头。
不再问为何选他,也不问为何要刺董,更不问成败后果。
只问:“何时?何地?何人接应?”
荀爽的嘴角,艰难的一扯,开阖几次后,方才给出了答案。
“明日,温明园,无援……”
荀攸平静的,拾起床头的匕首,插回了自己的靴中。
无援。
意思是一旦失手,不会有人救他,也不会有人承认与他有关。
他喜欢这个安排。
干净。
……
翌日,温明园。
世人皆道,董卓自打入主洛阳后,便夜宿后宫。
却很少有人知道,董卓夜宿后宫不假。
但他睡的,不是有妃子的宫殿。
而是,空无一人的温明园!
这一世,不近女色的董卓,偏爱温明园。
这里地势开阔,林木稀疏,不易藏人。
他在这里,搭了个帐篷,吃饭,睡觉。
还有,杀人……
当然了,董卓也会在这里设宴。
宴请的,自然也都是他麾下的,那些西凉悍将。
明日,第一批开赴长安的队伍就要出发。
今日,设宴款待一下部将,正是理所应当。
“儿郎们,胜饮!”
董卓举杯,笑声,震得案几微颤。
“喏!”
“喏!”
“喏!”
……
华雄,徐荣战没于虎牢关下。
牛辅,郭泛,李傕,樊稠,段煨,胡珍,李蒙,王方。
是为董卓麾下,最新一届的西凉八校尉。
没了武艺出类拔萃的华雄,也没了资格最老的徐荣。
这八位,可都对那排名第一的上军校尉,虎视眈眈。
什么?
牛辅,是主公董卓的女婿?
呵!
自从牛辅这厮,奸污了一名宫女被发告,当众受了董卓亲手抽的一百马鞭后。
其余七人便明白,他们还是有大有机会的。
西凉八将,各自憋着一口气。
一个个的,大呼小叫,故作豪迈壮,均是希望在主公董卓的心里,能留下个好印象。
以便能,占上个先机。
却不知,董卓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这眼前的八个人身上。
“孟起,来!”
董卓转头,冲身后站着的一位锦袍银甲的少年人招手。
“喏,主公!”
这少年踏前两步,一手按剑,一手叩胸,微一躬身。
但见此人,面如琢玉傅粉,唇若抹朱,眼若流星,端地是一副好样貌!
但别看这少年,人长得极是俊秀。
身子骨,可一点也不柔弱!
此人身高,足有八尺,虎体猿臂,彪腹狼腰。
假以时日,定会是一员无双虎将!
“你昨夜方至,还未与你接风,来,饮了这一杯!”
董卓持壶,将手中的酒爵,斟了个满满当当后,朝这唤作孟起的少年一递。
嚯!!!
居然是主公亲自斟酒!!!
这少年,什么来头?
纵然各自别着苗头,但西凉八将,好歹是常年并肩作战的袍泽。
几人面面相觑,俱是起了一股莫名的,同仇敌忾之意。
“主公见谅!”
少年平静的,瞥了一眼董卓递来酒爵,却是不为所动。
“怎地?不会饮酒?”
见少年不接,董卓也不恼,还饶有兴致的问道。
“非也。”
少年摇头,正待解释,却被一声暴喝,打断了话头。
“好狗胆!!!”
牛辅仗着酒劲,也仗着自己的身份,站起大骂道:“你这黄口小儿,真是不知好歹!连主公所赐,都敢不接,究竟是何居心?”
少年被当众指责,却不慌张。
只见他一手按剑,一手指向先前所站位置,淡淡道:“吾乃主公护卫,当值期间,饮不得酒!”
“主公护卫?就凭你?哈哈哈……”
牛辅闻言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且不说,以董卓那冠绝西凉的武艺,需不需要有人护卫。
便是需要,也轮不到眼前这个,只怕连毛都没长齐的黄口小儿,来充当什么护卫吧?
“不错,就凭我。”
被当众羞辱,少年却不动气,只是平静的回了一句。
“好大的口气!”
牛辅提刀,重重拍在酒案上,大喝道:“想当主公护卫,先问问我这刀答不答应!”
“不错,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
“多说无益,打一场便见分晓!”
“说的对!”
“打!”
……
见牛辅较真,其余诸将,亦是乐得让这主公女婿,去掂量一下那少年的成色,纷纷起哄了起来。
纷纷扰扰间,董卓踞坐主位,举杯的手,很稳。
他鹰隼般的目光,有似无地,扫过席间诸将。
这些日子,西凉军中暗流涌动,他心知肚明。
“听闻孟起,新创了一套剑法?”
董卓忽然开口,声如洪钟。
满座皆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