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月红难以相处,梁红英却还得跟她打交道,这就是人生的无奈。
回曹家大院之前,她先把汤师傅和老于叫到了跟前。汤师傅主管着酒厂的一切事务,梁红英本想数落他几句,可瞧着汤师傅满脸尴尬的模样,话还没说出口,对方就先红着脸开了口:“二小姐,这是我的失职,我太大意了,才让这些人混进来。要是您不满意,我就辞职不干了。”
梁红英一听,忍不住笑了笑:“行了吧,汤师傅,我没怪你。确实,你做事漏洞太多了,但只要你一心一意为曹家,我就可以原谅你。酒厂的活儿还得照常进行,你往后必须拿出百倍的精神应对每一件事。光恢复生产就得几天,该修的修,该重建的重建,你得先带着大家把酒厂盘活,把生产抓起来。”
见二小姐没责怪自己,汤师傅瞬间来了精神,拍着胸脯保证:“二小姐您放心,这点损失我马上就能弥补上!虽然耽误了几天,但影响不大,那些订好的酒单,我绝不会耽误交货。”
梁红英怕他有精神负担,又宽慰道:“其实你做得也不错,酒厂的质量把控得很好。我们要的是质量,不光是产量。往后我还有不少事要你帮忙,将来咱们酒厂还要生产更高档的酒,等父亲把秘方传给我,我会慢慢和你们探讨酿酒技术,这些事别人都替代不了你。我只是再强调一点,汤师傅,你在曹家干了这么多年,‘忠心’两个字最重要。”
汤师傅一听这话,当即愣住了,忽然“扑通”一声给梁红英跪下,眼神坚定地说道:“二小姐您放心,我姓汤的生是曹家的人,死是曹家的鬼!我跟着曹老爷这么多年,他待我从无保留,好多技术都交我把关,我就算死也不会背叛曹家。都怪我太沉迷研究技术,没顾上管理手下的人,才酿成这么大的祸事。”说完,他红着眼圈,一脸自责。
梁红英连忙伸手扶他,信任地点着头说:“我不怀疑你,人都有能力不足的地方。老于师傅是守门的,你可以和他多配合,你们俩商量着把酒厂的秩序维持好。另外,我从北山带下来的十几个兄弟,希望你能重用他们。”
汤师傅立刻信誓旦旦地保证:“好好好!二小姐,我都看见了,那十几个兄弟关键时候立了大功,是他们保住了酒厂。我一定把他们安排到重要位置上!”
就这样,梁红英安排好酒厂的事后,才放心地回了曹家大院。刚进门,曹正平就派人来叫她,她匆匆忙忙去见父亲。
父亲第一句话就问:“到底怎么回事?酒厂的混乱解决了吗?”
梁红英给了父亲一个捷报:“酒厂现在一切太平了。捣鬼的不仅有梁家那边的人,还有混进去的日本人。”说到这儿,她突然停住了,猛地想起黑子说的那番话,便问父亲:“爹!多年以前,梁家有个赶车的马夫,您是不是把他逼得跳下了悬崖?有这回事吗?”
曹正平一愣:“逼着跳下悬崖?”他先是皱眉思索,随后忽然如有所悟地说:“噢,我想起来了!那年我从省城往回赶,半路上突然冒出几个马贼,一路追着我们不放。我和几个伙计拼命奔逃,最后被他们逼到了悬崖边,实在走投无路,只能和他们对峙。我告诉他们要抢东西可以给,何苦穷追不舍,没想到他们是想要我们的命!”
“那个带头的指着我的鼻子骂,说咱们曹家用阴谋骗了梁家的秘方,让我把秘方交出来。这话听得我莫名其妙,秘方是你爷爷传下来的,我一直规规矩矩守着,怎么就成抢他们家的了?可那人根本不依不饶,身后又是万丈悬崖,退无可退。后来他提条件,说只要我交出秘方,就放我一条生路。”
“我一想,他们归根结底还是为了秘方,我怎么能给他们?再说他的话我也不信。于是我解下包裹,骗他们说秘方在里面,说着就扔出去,想趁他们抢的时候,带大家逃走。没想到我一扔他们就争抢起来,两个人互相撕扯,忘了人在悬崖边,那马一跃二人双双坠下,另两个人拔马就走,想是绕到悬崖底下救人,亦或别有用心,贪那包里的秘方。危机解除,我带着家人们才逃回了卧龙镇。莫非他说得就是这事?这能算我逼死他父亲吗?”
梁红英一听,心里总算有了头绪:看来那些人确实又是为了秘方,还打着为梁家出头的旗号夺秘方。她又想起李家庄老村长讲的故事——曹家与梁家曾一起为皇家酿贡酒,都得到过李汉生老公公的传授,可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忍不住追问父亲:“他们都说咱们曹家偷了梁家的秘方,连那个王龙都口口声声说咱们曹家诡诈,骗了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知道这段历史吗?这应该是爷爷那辈的事了。”
曹正平叹了口气:“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翻你爷爷的遗物,没发现什么异常啊。他留下的文字,字字句句都是教导我要守家风、传家业,好好钻研曹家的酿酒技术。你爷爷和梁家以及外人的书信都在我书房里,我还没看完,等以后有发现再告诉你。不过你放心,孩子,咱们曹家从没做过亏良心的事,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问心无愧。”
“你说的梁家,我知道是你姥爷那边。你二舅的事你跟我说过,他好像对咱们曹家有误会,这我实在想不通。你母亲嫁给我时,你大舅还算客气,可你二舅我一直没怎么接触过,他老是神神秘秘的,见了我也不说话,脸上还带着仇视,我真纳闷他为什么这么恨我。我曹正平可以对天发誓,从没做过对不起梁家的事,他们恨我总得有个理由吧?这秘方是我从父亲手里继承的,既没抢也没偷,至于更久远的事,我当年还小,你爷爷也没跟我提过。”
“不过这些都没影响我对你母亲的感情,我觉得一码归一码,他们愿意怎么想、怎么做,随他们去吧。”
梁红英听到这儿,心里已然明白了八九分:父亲这些年一直在忍辱负重,默默扛着舅舅们的怀疑。这也让她突然想起上次去梁家大院的情景——墙上父亲的画像被砸得破破烂烂,回头就看见一个半张脸遮住的神秘人,管家说那是梁家二少爷,也就是自己的二舅。看来二舅果然来者不善。
好在父亲心胸豁达,没把这些恩怨转嫁到母亲身上。他对母亲向来恩爱,自从母亲回来后,更是日夜守着,可见他们的感情纯真无瑕。梁红英心里很是欣慰,见父亲不愿再提伤心事,便也不再追问。父亲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谜团,或许能从母亲那里找到答案,她想着找机会再向母亲打听。
就在这时,曹正平又开口了:“对了,怪不得月红一回来就大闹,说梁家没好人,让我把你和你母亲都赶出去。我把她骂了一顿,她气冲冲地走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红英只好继续解释:“就是上次把您抓到军营的那个王龙,他口口声声骂咱们曹家,说要为梁家出头、为梁家抱不平。黑子也这么说,还说他父亲是梁家以前的马夫。这些话被曹月红抓住了把柄,才闹成这样。”
曹正平无奈地摇摇头:“月红这孩子还是改不了那性子。上次你在大厅里给她安排了那么好的职务,她好好接受就是了,偏要闹事,非要显出她高人一等才行。孩子,我虽然疼她,但她一直不服你,你们往后能相处下去吗?她要是处处跟你作对,你怎么办?”
梁红英苦笑着说道:“父亲,这您不用担心。我和她斗了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要是能治得住我,我早被她打压得抬不起头来了。这么多次交锋,她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刚说到这儿,外边就吵吵嚷嚷地有人来了。一进院,那熟悉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正是大太太。
“梁红英,你到底说说,你想干什么?”
一听大太太这火药味儿极浓的口气,梁红英就知道,这一仗,躲是躲不掉了,她是来兴师问罪的。曹月红在父亲那儿没讨到便宜,想必是把她母亲鼓动过来对付自己。
果不其然,大太太气冲冲地推门而入,身后还跟着曹月红。母女俩都是一副铁青的面孔,丝毫没有掩饰眼底的怒气。
这刚刚消停了没几天,大太太这股嚣张劲儿就又起来了,让梁红英很是为难。她本想求和,可看眼下这架势,和是求不成了。若不把她们打压下去,自己往后在曹家怕是寸步难行。
大太太一进门,就指着梁红英厉声指责:“你翅膀真是硬了!在酒厂里显什么威风?你鼓动了一帮人,把我们的人打成重伤,你还想清清白白地把这事躲过去吗?我告诉你,这事咱没完!”
曹正平皱着眉,冷静地反问:“你说打了你的人,酒厂还有你们的人吗?”
大太太不服气地梗着脖子说道:“当然有!我们柳家好多亲戚朋友都在酒厂干活,他们好多人都受了伤,全是这姓梁的鼓动她那些手下打的!老爷,你这回可不能再护着她!”
梁红英往门外瞥了一眼,只见外边早已挤满了人——都是大太太带来的保镖和打手。看来,她们这次是有备而来,摆明了是想跟自己来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