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捷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将顾清歌的手整个包裹住时,指腹下意识地摩挲着她指节处的薄茧——那是她常年练剑留下的痕迹。
他眼底的温柔像化不开的春水,却在提及“修真界”与“母亲”时,添了几分磐石般的郑重,连声音都比平日沉了半分:“清歌,我想回一趟修真界,把母亲南陌羽接来外域。去修真界的路,得从第八战区的空间节点过,我想带你一起。”
顾清歌的指尖轻轻回勾,蹭过他掌心的纹路,嘴角弯起一抹柔软的弧度,眼尾的笑意像浸了蜜的月光:“好,有你在,去哪都不怕。”
她顿了顿,指尖抵在唇上轻思片刻,语气带了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只是第八战区……前几日听宗门长辈提及,说被蜂组织彻底毁了,如今已经被联盟列为禁地。此去倒是能顺路看看,只是不知那里如今成了什么模样。”
她话音未落,却没注意到林捷握着她的手骤然收紧了半分,瞳孔微缩,眼底那抹温柔瞬间被一层极淡的阴霾覆盖——那是对龙族遗存的隐忧,像根细刺扎在心头,稍一碰触便隐隐作痛。
只是这情绪快得如同流星掠影,不等顾清歌察觉,便又被他掩了回去。
二人没多耽搁,简单收拾了行囊——林捷替顾清歌将一柄防身的玉柄短剑系在她腰间,又把一件能隔绝煞气的披风搭在她肩上,确认无误后才一同启程。
御空而行不过半个时辰,第八战区的轮廓便出现在视野尽头,远远望去,昔日用来划分战区边界的玄铁结界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断壁残垣在风中矗立,像一群沉默的亡魂。
最触目惊心的是那漫天弥漫的暗红色雾霭,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痂,黏腻地贴在空气里,连头顶的天光都被滤成了浑浊的赭红色,像是末日降临前的黄昏。
顾清歌刚一靠近,便觉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毛孔往里钻,空气中飘着若有似无的龙威残韵——那本应是威严而温暖的气息,此刻却只剩下浓重的死寂,像钝刀在心上反复刮擦。
“这是……”顾清歌猛地蹙眉,下意识地往林捷身边靠了靠,手臂紧紧环住他的小臂,指尖因为不安而微微颤抖,连鬓边的碎发被雾霭吹乱了都无暇顾及。
林捷周身瞬间泛起淡金色的龙形符文,符文在空中流转跳跃,像一层无形的屏障,将黏腻的血雾挡在三尺之外。身为龙使,他对龙族气血天生免疫,可此刻望着眼前的废墟,他的心却像被一块巨石压住,沉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缓缓抬起手,指着那片被血雾笼罩的腹地,声音冷得像极北之地的寒冰,每个字都带着冰碴:“是蜂组织首领干的。葬龙渊里的龙族躯干骨、龙爪、龙鳞、头骨,还有积攒了千年的精血,全被他们掳走了。”
顾清歌心头猛地一震,她虽未亲眼见过葬龙渊的龙族遗存,却能从林捷紧绷的下颌线、微微颤抖的指尖,以及眼底翻涌的冰寒中,清晰地感受到他压抑到极致的愤怒——那是对先辈遗骨遭辱的痛惜,是对仇敌的刻骨恨意。
她没有多言,只是悄悄将自己的灵力渡了一丝过去,顺着他的掌心汇入他的经脉,像一缕微光,试图暖化他心头的寒冰。
踏入战区腹地时,脚下的触感越发硌人。满地断石有的还留着被巨力撕裂的痕迹,有的则被灼烧得焦黑酥脆,一踩便碎成粉末。碎石缝隙里,散落着一片片零碎的龙骨残片——有的只有指甲盖大小,有的则带着半个弯曲的龙爪轮廓,暗红色的血迹早已干涸成痂,与尘土、碎石混在一起,结成了硬邦邦的块状,踩上去能听到细微的“咔嚓”声,触目惊心。
林捷猛地停下脚步,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即抬手结印。“唰唰唰——”数柄泛着青芒的灵剑从他的储物戒中飞射而出,悬在半空中发出清脆的嗡鸣。
他指尖轻动,灵剑便如同有了生命般,在空中化作一道道流光,精准地在地面划出三个规整的墓坑轮廓——边缘齐整,深度一致,带着对逝者的敬畏。
“龙族护佑第八战区千年,守了这里一代又一代,不能让他们的残骨就这么暴露在外,受风霜侵蚀。”林捷弯腰,指尖小心翼翼地拂过一块带着裂痕的龙鳞残片——鳞甲上的暗金色纹路早已褪色,却依旧能看出昔日的华美。
他的动作轻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琉璃,连呼吸都放得极缓,生怕碰碎了这仅存的遗物。 顾清歌默默站在他身侧,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方素白的手帕,蹲下身轻轻拂去残骨上的尘土。
手帕很快就被血渍染透,变成了暗沉的红褐色,她却毫不在意,只是眉眼间的凝重越发深沉。偶尔有浓一些的气血雾霭飘过来,她便抬手凝出一道淡青色的灵力屏障,将那些带着死寂气息的雾霭挡在林捷身外。
灵剑起落间,泥土飞溅,三个简易却庄重的墓坑很快便挖好了。林捷将龙鳞、碎骨分门别类——鳞片归为一堆,骨骼碎片按大小排列,逐一放入墓中。
每放一块,他便低下头,对着墓坑低语一句,声音沙哑却坚定:“先辈安息,此仇,我林捷必报。”说罢,他伸手抓起一把干净的泥土,缓缓撒在残骨上,动作轻柔而肃穆。
待最后一块残骨被掩埋完毕,林捷刚直起身子,准备用碎石垒起简单的墓碑,脚下的新坟忽然齐齐亮起柔和的白光。那光芒起初只是微弱的光点,从墓坑深处慢慢渗出来,而后汇聚成细细的光带,顺着泥土的缝隙往上攀升,最终在空中凝实成一道道模糊的虚影——为首者身材高大,身披银白鳞甲,甲片上缀着细碎的星光,龙角峥嵘如剑,眼底的威严足以让天地失色,正是龙祖骤雨大帝;
他身旁立着的是敖坤,面容威严,战甲上还留着几道深浅不一的战痕,显然是历经百战的老将;身后跟着无数身着战甲的雷军将士,有的手持长枪,有的腰悬战刀,既有林捷曾在族中古籍上见过的龙族先辈,也有许多陌生却同样英气逼人的英灵身影。
“龙使林捷,以心为祭,以礼安魂,当受我族一拜。”骤雨大帝的声音沉稳如惊雷,带着龙族特有的低沉共鸣,却无半分倨傲,反而透着浓浓的感激。
话音落,他率先俯身,龙角几乎触碰到地面,敖坤与身后的将士们紧随其后,甲胄碰撞发出整齐的“锵锵”声,齐齐朝着林捷深深礼拜。
随着他们的动作,空中的白光微微一颤,像温柔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林捷的肩头,清晰地传递着谢意与托付。 林捷心神巨震,下意识地想躬身回礼,喉间却像堵了什么东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第八战区深处忽然卷起一阵疾风,风声呼啸,吹散了周遭的血雾。一团漆黑如墨的光影冲破气血雾霭的阻碍,如同离弦之箭般直奔他而来——那光影速度快得留下了一道道黑色的残影,却毫无攻击性,在他面前三尺处骤然减速,缓缓展开,化作一套布满玄奥龙纹的战甲。
甲胄泛着暗哑的乌金色光泽,像是用千年玄铁混合了龙族精血锻造而成,肩甲形似收拢的龙翼,边缘带着锋利的弧度,胸甲正中央刻着一枚栩栩如生的逆鳞纹路,鳞片的细节清晰可见,连上面的纹理都与真的龙鳞别无二致——正是龙祖当年举全族之力打造的逆龙甲,传说中能抵御仙尊级别的全力一击。
没等林捷反应过来,逆龙甲便化作一道流光,瞬间贴合在他身上。甲片自动咬合,发出“咔哒”的轻响,完美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暗金色的龙纹在甲胄上缓缓流转,与他体内的龙使之力相互呼应,散发出一股磅礴而沉稳的气息。
“此甲护你,如我龙族护佑第八战区千年。”骤雨大帝的虚影渐渐变得透明,鳞甲上的光芒一点点消散,声音却依旧清晰地传入林捷耳中,“蜂组织窃我龙族本源,杀我族中子弟,此仇需了;但亦望你莫要被仇恨蒙蔽双眼,护得亲眷周全,守得初心不变。此地残留的气血之中,尚有我族未散的本源之力,可助你将龙渊霸典突破至第九层。”
话音落下,所有英灵的虚影随白光一同消散,化作点点光尘融入空气中,唯有身上的逆龙甲还在泛着淡淡的光晕,温暖得像是有龙族的体温。
林捷抬手抚上胸前的逆鳞纹路,指腹能清晰地感受到甲胄中蕴含的磅礴力量,那力量顺着指尖涌入他的经脉,像一股暖流驱散了心头的沉痛。
他眼底的哀伤与愤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锐不可当的坚定。 他转头看向顾清歌,伸手轻轻替她拂去鬓边沾着的光尘,声音带着刚经历过洗礼的沉稳:“稍等我片刻。”旋即盘膝坐下,双手结出龙渊霸典的修炼印诀。随着他的动作,周围残存的暗红色血雾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如同鲸鱼吸水一般朝着他涌来,在他周身形成一个巨大的血红色漩涡。
血雾涌入体内时,林捷的眉头微微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周身的气息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从下品仙王到中品,再到上品,当最后一缕血雾被吸收殆尽时,他猛地睁开眼,眼底闪过一道金色的龙光,一声低沉的龙吟从他喉间溢出,震得周围的碎石微微颤动。上品仙王境,成了。
此时,第八战区的血雾已彻底消散,天空重新透出淡蓝色的天光。那些弥漫在空气中的死亡气息,则被林捷觉醒的死亡剑意尽数吸收——黑色的气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钻进他的眉心,让他的剑意越发凝练。原本死寂的废墟上,只剩下新垒的三座土坟和散落的碎石,仿佛那场浩劫从未留下过痕迹。
林捷站起身,抬手结出一道复杂的印诀,大喝一声:“一气化三清!”话音落,三道与他一模一样的白光从他体内分离出来,在空中凝实成三道身影——同样的逆龙甲,同样的挺拔身形,连眼底的坚定都分毫不差。
顾清歌惊得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圆圆的,伸手想去触碰其中一道化身,却又怕惊扰了什么,指尖在离化身一寸处停住,喃喃道:“这……这三个化身,竟然也都是上品仙王修为?”
林捷对着其中两道化身吩咐道:“你们留下,重建第八战区的结界,再立一块龙族纪念碑,告慰先辈英灵。”两道化身齐齐颔首,转身朝着废墟深处走去,留下一道化身随侍在侧。 做完这一切,林捷转头看向顾清歌,伸手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手臂收得极紧,像是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呼吸间带着逆龙甲的金属冷香和她发间的兰花香:“空间节点在战区最深处,我们先找到它,接回母亲,再回头找蜂组织算这笔血账。”
顾清歌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指尖轻轻抚摸着逆龙甲上流转的龙纹,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信赖。她抬起头,望着他眼底的锋芒,轻轻点头,声音柔却坚定:“嗯,无论去哪,我都陪你。”
两人并肩向着战区深处走去,逆龙甲上的暗金龙纹在残存的淡淡雾霭中明暗交错,与林捷眼底的复仇锋芒相互映照。顾清歌的裙摆扫过地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与他甲胄的轻响交织在一起,在这片曾被鲜血浸染的故土上,踏出了属于复仇与守护的坚定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