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九个字,却让商珩猛地站起身,龙案上的茶盏被衣袖带翻,碎了一地。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信件。
“备马。”商珩突然开口,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小夜子一愣:“皇上,此刻宫门已然......”
“朕说了,备马!”商珩打断他的话,大步回殿,一把脱下身上的龙纹外袍,换上了一身玄色劲装,“即刻启程去扬州!”
他原本想找人先打探出她的具体位置,再下扬州,如今看来不用了。
“是,皇上。”小夜子见他眸色深沉,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
三日后,帝王微服来到扬州城。
街市繁华,人流如织,他一身墨袍,目光却落在书肆前拥挤的人群上。
“这《折青梅》最后一批了!”书肆老板高声吆喝着,引得众人争相抢购。
商珩脚步一顿,昨日夜里,他还在行馆的灯下翻阅此书。
那里面写了少年如何追她,又如何嘴硬不承认心悦她,就连那坊间传言都将他说成个口是心非的痴情郎,偏生......自己连半句都反驳不得。
他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忽然低笑出声。是了,她从小便记仇,他再迟钝也明白她因此才离开了京城。
也是为难她了,忍这么久,原来在这等着他......
“这位公子,可要买一册?”老板热情招呼。
“不必。”商珩冷着脸转身,却在巷口拐角处对随从低声道:“去,把剩下的全买了。”顿了顿,又补一句,“烧了。”
话音刚落,他昨日读到的那段文字如同画面浮现在眼前——少女踮起脚尖,以及落在唇角的吻。
随从刚要应声,却见主子忽然抬手抵唇轻咳一声,白玉般的耳尖在晨光中泛起可疑的薄红:“罢了......先留着。”
“是。”随从低头应声,却丝毫不意外。毕竟,他早已习惯自家主子这般阴晴不定了。
*
半晌。
“主子,查到了。”暗卫上前低声禀报,“太后娘娘派的人说,谢姑娘就住在城南杏花巷。”
穿过曲折小巷,青石板路上脚步声清晰可闻。
商珩在漆色斑驳的院门前驻足,小夜子叩门,里头便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参见......”书萧推开门,待看清来人面容后慌忙要跪,却被商珩抬手拦住。
“她呢?”帝王声音微沉,目光却已掠过庭院搜寻那道身影。
书萧攥紧袖子,“夫人去济安堂看诊了。”
商珩眉头骤紧:“病了?”
“不是,是......”书萧话音未落,巷口忽然传来一道女音。
“书萧,大夫说......”
清凌凌的嗓音戛然而止。
谢意卿扶着六个月多身孕的肚子僵在原地,眸子圆睁。
春风拂过她藕荷色裙摆,也吹动了商珩腰间的香囊。
她扶着肚子,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顿时心头一跳,垂眸便看见男子腰间悬着的香囊——正是半年前她答应要替他换掉的那只。
歪歪扭扭的针脚遍布,显见是被人笨拙地缝补过许多回。
玄色织金常服勾勒出他愈发挺拔的身形,九龙玉带扣在劲瘦腰间,偏生挂着这样寒酸的物件。
商珩转身,直直地望向她。
他身量比半年前更加挺拔,眉宇间却尽是帝王威仪,与半年前相差甚远。那双凤眸却紧紧锁在她身上,眼底翻涌着她不敢深看的晦暗情绪。
“你......”她下意识护住微隆的小腹后退半步,指尖微微发颤。
商珩的目光落在她腹间,眸色骤然一深,嗓音低沉而克制:“朕的?”
谢意卿抿唇不语,眼睫轻颤。
他忽然抬手,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指腹温热,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躲了这么久,就没什么想对朕说的?”
谢意卿侧过脸想躲,却被他另一只手扣住腰身,整个人被带入他怀中。熟悉的草木气息扑面而来,强势又温柔。
熟悉的柔软落入怀中,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少女声音微颤,“这么多人在呢......”
商珩低笑一声,俯身在她耳边轻语:“现在知道怕了?写话本编排朕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怕?”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谢意卿耳尖瞬间染上绯色。
“那、那是杜撰......”她底气不足地辩解。
“杜撰?”他挑眉,指尖摩挲着她细嫩的后颈,“朕怎么记得,某些细节只有当事人知晓?”
谢意卿顿时语塞,脸颊发烫。
商珩看着她羞恼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即俯身将她打横抱起。
“啊!”她惊呼一声,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放我下来!”
“不放。”他收紧手臂,大步朝屋内走去,“这次,你休想再逃。”
书萧见状,连忙低头退到一旁,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小夜子机灵地关上院门,将一众好奇的目光隔绝在外。
屋内。
商珩将她放在软榻上,大手轻轻覆上她的小腹,声音沙哑:“几个月了?”
手上力道很轻,像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
“不到七个月......”她小声道。
他眸光一软,忽然从怀中掏出一物——正是那本《折青梅》。
“既然这么喜欢写,”他翻开书页,指着其中一段,“不如亲自给朕解释解释,这段是何意?”
谢意卿瞥见那段露骨的描写,顿时羞得无地自容,伸手就要抢书,“商珩!还我!”
商珩轻松避开,顺势将她搂入怀中,在她耳边低语:“朕倒觉得写得极好,不如......我们重温一遍?”
“商珩!”她羞恼地捶他肩膀。
帝王逼近,覆身而压,“揣着朕的种,就想逃?”
滚烫的掌心探入,她摇摇欲坠,双腿发软,抬眼便撞入幽暗的眸子。
“我......”
气息交缠,谢意卿只觉脊骨被他指腹摩挲得发麻,耳旁是他沉沉的话语:
“卿卿,我追你逃的游戏该结束了。”
“再生气我嘴笨,也该消气了。”
*
片刻,帝王感叹道,“半年不吃,卿卿,比之前还......”
谢意卿意识到他想说些什么,连忙捂住他的嘴,脸颊泛红。
“你......别太过分了。”
商珩慢条斯理地拭净指尖,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下泛着玉色光泽。
他忽然倾身,薄唇几乎贴上她发烫的耳垂:“卿卿放心,朕......”温热的气息拂过她颈侧,“还分得清轻重。”
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覆在她腹间,动作珍重得像在触碰稀世珍宝:“等这小家伙出来......”
低哑的尾音里含着未尽之意,惹得谢意卿连脖颈都泛起粉色。
......
没多久,少女睫毛轻颤,终究抵不过倦意沉沉睡去,指尖还虚虚攥着被褥边角。
商珩立在床边凝视她良久,才起身朝外走去。
在不远处等候的书萧立刻趋步上前,“皇上,娘娘......”
“她睡了,切勿扰了她。”商珩抬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是。”书萧躬身退下。
商珩转身走向隔壁,推门而入时,太后正端坐在主位上品茶,太上皇则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站在一旁。
“父皇,母后。”商珩行礼道。
太后放下茶盏,挥了挥袖子:“珩儿,何时准备启程回京?”
“三日后启程。”商珩垂眸斟酌字句,“她还有不到三个月便临盆,舟车劳顿恐伤胎气,若是再晚些遇上天寒,路上更难照应。”
“那哀家陪你们回去。”太后瞥了一眼身旁蠢蠢欲动的男人,语气一顿,“还有你父皇。”
“婉儿~”太上皇眼底一亮,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他就知道她不舍得自己。
太后别过脸去,“少自作多情,哀家看你一个人怪可怜的罢了。”
见两人这般模样,商珩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
三日后,皇家仪仗浩浩荡荡启程返京。为照顾谢意卿的身体,商珩特意命人准备了最平稳的马车,内里铺了厚厚的软垫。
马车内,他让她躺在软垫上,按摩着她酸胀的腿和胳膊。
每捏一处,便问一句:“力道如何?”
谢意卿闭上眼,眼尾舒服的泛红。“嗯......”
“还难受么?”他忽然停下手,指腹轻轻按在她脚踝处微微凸起的骨节。
谢意卿睫毛轻颤,缓缓睁开眼,眸中蒙着层水雾,“不疼了,只是......他们有些闹人。”
“他们?”商珩动作一顿。
“是双胎。”谢意卿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两个孩子似乎感受到他的触碰,一脚踹了过去。
“嘶......”谢意卿被踹疼,不自觉轻呼出声,眉紧紧蹙起,眼眶瞬间泛起泪花。
商珩心猛地一揪,忙将她小心翼翼搂入怀中,掌心轻柔地覆在她发顶。
“若是再踹你们母后,你们这两个小淘气等着出来挨打。”男人声音有些沙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掌在她隆起的小腹上轻柔地打着圈,似是在安抚腹中躁动的胎儿。
谢意卿埋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你莫要吓唬他们。”话虽这么说,可感受到胎动渐渐平息,她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见她这般,商珩抽过一旁的锦被小心盖在她身上,手掌贴在她后腰轻轻摩挲。
谢意卿往他掌心蹭了蹭,呼吸渐渐绵长。
她今日着了件藕荷色襦裙,此刻衣襟微乱,露出一截白玉般的脖颈,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
很少见她这副乖巧模样,商珩不免有些新奇。平日里娇气的人此刻安静阖着眸子,倒显出几分难得的柔弱。
他忍不住用指腹轻抚过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他们的骨血。
忽有凉风从车帘缝隙钻进来,他立刻拢紧锦被,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女子身上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让他冷峻的眉眼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
“主子,前面是个山路,不太平稳。”暗卫飞身到马车旁禀报,声音压得极低。
商珩眸光一凛,抬手掀起帘子,让车夫缓行。
怀中的谢意卿似有所觉,眉心微蹙,无意识地往他胸膛深处埋了埋。
他立即以掌心覆住她耳侧,转头对窗外道:“绕道。”
车夫语气带着一丝犹豫,“主子......绕道要多行三十里,怕是在天黑时才能赶到驿站。”
闻言,商珩垂眸看着怀中女子略显苍白的脸色,指尖在她腰间收紧又松开。
“无妨,慢些走。”语气不容置疑。
“是。”暗卫领命而去。
之后的路程,商珩也命人绕了远路,只为能让谢意卿多睡会儿安稳觉,少受些颠簸之苦。
原本半个月的行程,硬是被拉长到将近一月。
这一路上,御驾所到之处,地方官员无不如临大敌——谁不知道那位娘娘娇贵得很,床褥要铺三层云锦软垫,茶水非晨露不饮,连马车里都得时时备着新鲜瓜果。
这整整一月过去,谢意卿非但没消瘦,反倒被养得愈发圆润娇软。
于是,回到宫中后,凡是在乾清宫当值的定能看到这一幕。
谢意卿倚在软榻上,捏着自己腰间软肉,蹙着眉尖,嗓音娇气又委屈:“本宫又胖了......”
商珩正批着奏折,闻言抬眸,目光落在她微微鼓起的脸颊上,微微挑眉,“哪里胖了?朕瞧着正好。”
“胡说!”她气呼呼地瞪他,指尖戳了戳自己的小腹,“这里,还有这里,都圆了一圈!”
商珩放下朱笔,起身走到她身旁,手掌覆在她腰间,煞有介事地捏了捏,低笑道:“嗯,是比前几日软了些。”
谢意卿一听,更恼了,抬脚就要踹他,却被他一把捉住纤细的脚踝。
他拇指在她踝骨上轻轻摩挲,嗓音低哑:“踹坏了朕,谁来给你揉腰?”
她耳尖微红,想抽回脚,却被他握得更紧,只得悻悻地哼了一声:“那也不许说我胖!”
商珩低笑,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哄道:“不胖,只是娇气了些。”
谢意卿刚要反驳,忽觉腹中一动,她“唔”了一声,下意识捂住肚子。
商珩立刻紧张起来,掌心贴上去。
窗外,宫人们早已见怪不怪,默默低头退远了些。
毕竟,谁不知道,皇上曾在东宫时,眼里除了那位娇气又难哄的娘娘,就再容不下别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