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杳还是害怕,她尝试着伸出脚,奈何离她的身量不够,还是够不到岸边。
“信我,我会接着你。”
陆怀瑾的话让苏杳一怔愣。
她抬眸看向陆怀瑾,咬了咬牙,奋力向前一跃。
陆怀瑾身形极快长臂一伸,将人接住,搂紧在怀里。
苏杳还没从刚才的心惊胆战中缓过来,双手也顺势环住他的腰。
他感觉到腰间的柔软,低头看着惊慌的人,嘴角微微勾起。
此刻的陆怀瑾不想走了,管他什么萧遇的死活,与他何干。
“姨娘,奴婢等找到萧大人了。”
苏杳被这一声打断了思绪,赶紧松了手。
她的面色绯红,不知为何,明明二人已然成了亲,她却还是会害羞。
“大人,好像是春桃的声音。”
陆怀瑾“唔”了一声算是应了她的话,“去看看。”
火把的光映出林尽头的水泽,腐草气息扑面而来。
萧遇半陷在沼泽里,左臂箭伤血流如注,却仍用剑鞘死死撑着身子。
春桃在一旁焦急地喊着,“萧大人,你挺住啊!”
看到苏杳身后的陆怀瑾,萧遇眼里闪过震惊。
“你怎么……”
“别说话!”陆怀瑾将绳索抛过去,将人奋力拉出沼泽,听见远处传来弓弦轻响。
“小心!”
苏杳的喝声与利箭破空声同时传来。
她本能地扑在陆怀瑾的身上,却感觉后腰一阵剧痛。
温热的血顺着裙子流下,慢慢染红了裙摆。
“苏杳!”
陆怀瑾抱住她软倒的身子,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怎么会那么多血!”
“大人……你没受伤吧。”苏杳攥住他的衣襟艰难地说道。
“先离开这里……她需要止血!”萧遇的声音传来。此刻,他的眉头依旧紧锁。
陆怀瑾将箭尾折断,将苏杳打横抱起。
陆怀瑾心里密密麻麻的针刺,原来有些心意,不必说出口,也能在生死关头,化作挡在身前的血肉之躯。
密林外,众人搜寻无果后,已经在此汇合,忽闻密林深处传来枝叶折断声。
大家抬头望去,只见陆怀瑾抱着浑身是血的苏杳阔步而来,他的玄色劲装下摆还滴着泥水。
他身后,萧遇扶着树干踉跄跟进。
月白中衣沾满沼泽的腐草,肩头箭伤处渗出的血,已将布料凝成硬块。
“苏姨娘!”李婆子尖叫着扑过去,看见她腰间浸透的血时,猛地捂住嘴。
陆怀瑾抱着人冲进庄子,直到将苏杳轻轻放在塌上,才发现自己掌心早已被她后腰的血染红。
“李大夫!快!”李婆子忙喊来了大夫。
李大夫掀开苏杳染血的裙子,瞳孔骤缩。
一支带倒钩的箭矢斜贯后腰,箭头从右侧小腹透出,箭杆上还缠着几丝血肉。
萧遇靠在门框上,看见这场景时,猛地别过脸,指节将木柱掐出深深的痕。
李大夫额角沁出汗:“这箭……得先取出来,否则……”
“我来。”陆怀瑾忽然伸手按住苏杳肩头,另一只手拽过桌上的酒坛,“咬住。”
他将一块软帕塞进她口中,指尖触到她唇畔时都在微微发颤。
苏杳在剧痛中睁开眼,模糊看见陆怀瑾眼中的血丝。
他的拇指轻轻按在她眉心,安抚道:“忍忍,很快就好。”
话音未落,已攥住箭杆猛地后拽。
倒钩撕裂皮肉,苏杳闷在帕子里呜咽。
陆怀瑾的颈间青筋暴起,血珠溅在他下颌,他也浑然不觉。
箭支脆响落,苏杳忽然感到下腹一阵空茫。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顺着腿根流下,混着冷汗,将身下的棉褥浸得透湿。
陆怀瑾扔开染血的箭,只是拔剑,并未伤及要害,他却见苏杳分外虚弱。
苏杳扯动嘴角:“孩子是不是没了……”
陆怀瑾的指尖骤然冰凉。
“什么孩子?”
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他看向李大夫。
李大夫偷瞄着陆怀瑾骤然铁青的脸,捏着药碾的手微微发颤。
“这箭……箭簇伤了胞宫,孩子怕是……保不住……但大人莫急,小人先开几副止血药,很快……苏姨娘便可恢复身子,到时候……还能……”
陆怀瑾才知原来她早已怀了身孕。
苏杳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陆怀瑾伸手去接,却只触到一片冰凉。
他猛地将人搂进怀里。
很紧,很紧。
这是他们第二个孩子了。
上一个孩子他没能护住,那时他攥着她的手说“下次定会护好你”,可如今……他低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掌心……
他的子嗣缘就那么浅吗?
“大人……”李大夫捧着药碗欲言又止。
陆怀瑾没抬头。
“那孩子得流干净些,小人去给苏姨娘煎汤药。”
陆怀瑾微微颔首,李大夫这才退了出去。
怀里传来苏杳的低吟。
陆怀瑾见她睫毛轻颤,知道她也像自己一样的难过。
她蜷缩在他怀里,指尖冰凉,连哭都带着不敢出声的隐忍。
他指尖蹭过她眼角的泪,触感湿冷得让人心惊:“杳儿,别想其他的。先养好身子,孩子……孩子……以后还会有的……这个孩子,与我们,没缘分。”
话音未落,一滴又一滴滚烫的泪砸在他手背上。
苏杳忽然抬手攥住他的衣襟,可始终不肯抬头看他。
男人的话语轻飘飘的,像隔着层纱在说旁人的事。
只有她自己知道,小腹里那团渐渐冷下去的暖意,是如何连着她的血肉一起被撕扯开来。
春桃端着参汤进屋,“大人,汤熬好了。”
苏杳瑟缩,下意识地往陆怀瑾的怀里钻。
“大人,我不要喝。”她的声音在颤抖。
这碗汤一下肚,这些日子她亲手缝制的小衣,那些细密的针脚便都成了笑话。
陆怀瑾的手臂紧了紧,将她圈在怀里动弹不得:“听话,喝了才会好。”
她知道的。
知道箭簇划破胞宫时,那个小生命就已经留不住了。
知道后腰的血浸透了裙子,染红了他玄色的劲装。
知道这碗药不过是让一切走得更“干净”些。
可当药碗凑近唇边时,她还是猛地偏过头。
有那么一瞬间,她后悔了。
后悔救陆怀瑾了,若是刚才自己不那么冲动,便不会失去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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