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九思:“……”
亲眼看见一个,家属楼里名声尚可的人变脸,对他来说,真是有效、又直接的再婚劝退模板呢。
林昭收回视线,瞥见小哥面上的复杂,偷笑出声。
“笑什么?”孟九思清了清嗓子。
“没啥,天气真好啊。”林昭随口瞎扯。
孟九思神色无奈,视线移到妹夫脸上,“承淮,稍微管管昭昭。”
顾承淮摊手,“没办法,管不住。”
林昭身子往后靠,眼角眉梢都是得意。
拍拍顾承淮的肩膀,“我们……两口子!”
孟九思无话可说,转过身去。
“困不困,困了眯一会儿。孩子有我看着。”顾承淮握着媳妇儿的手,温声道。
林昭不答反问,“还有多久发车?”
顾承淮抬腕,看一眼时间,声线低缓,“还有十分钟。”
“车都挤满了……”林昭嘟囔。
不大的汽车,没有空座位,过道都挤得满满当当,哪怕车子开动,紧急开车停车,站着的人都肯定如木头桩子矗立,一动不动。
“还能再挤上来几个人。”顾承淮说,“没办法,车少,错过这个得走着回。”
“没牛车吗?”林昭转头看他。
“牛多金贵,这么远的距离,那些有牛的大队可舍不得这么糟践牛。”
林昭:人不如牛系列。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好,闭上眼,说道:“我眯一会,你注意点孩子们和东西,别让人薅走了。”
顾承淮说:“有我呢,你担心什么,睡你的,到了我叫你。”
林昭捏了捏男人的手,面朝窗户方向,开始酝酿睡意。
她舒舒服服的,驾驶座旁边,脸被挤歪的苏玉贤眼底流露出嫉恨。
她好不容易挤上车,凭什么林昭有位置,连孩子和东西都不用看,舒舒服服的睡觉!
心中的恨意如藤蔓,缠得她脖子发紧,几乎不能呼吸。
捏着陆宝珍的手不断用力。
陆宝珍忍了许久,终是没忍住,抬起发白的脸,声音很小地说:“娘,我手疼……”
苏玉贤沉浸在情绪里,没听到。
车上的人大多是底下各大队的,说话嗓门儿都响亮,众人尽情喷溅着口水,车内嘈杂。
陆宝珍想抽回手,她力气太小了,没能成功。
渐渐的,她的动作惊动了苏玉贤。
苏玉贤手上更加用力,并训斥道:“你能不能别淘,这在车上,没人牵着,等车开,你飞出去咋整,烦不烦啊你这个孩子。”
其他人听言,以为是小丫头不懂事,纷纷劝说。
“你娘是为你好,乖乖听她的!”
“是啊,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啥事不懂,压根儿不知道危险,没大人拉着你能站稳?早晚摔个大马趴!”
……
陆宝珍惶惶然,委屈地低下头。
她没淘,后娘捏的她手好疼。
为什么大人眼睛都不好使?
所有的人都看不到后娘欺负她。
陆宝珍想哭,却又怕苏玉贤回去和她算账,只得忍着。
“要发车了,都别唠了,扶好站好,路不平,别摔了。”汽车售票员扬声喊。
她的话音落下,说的唾沫星子乱溅的人默契停下,找到能抓的,双手把住。
“嘶,你抓住我头发了!”某个有座位的乘客头发被压,某处头皮针扎似的疼,她没忍住喊。
抓着座位靠背的大娘忙收回手,话语歉意,“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没注意。”
注意到这人年纪怪大的,苏玉贤在车里难得安静的间隙,不过脑地说:“这位大娘年纪挺大的,年轻的同志是不是发挥下咱们民族的优良传统,给大娘让个位置?”
车上的年轻人不少,为抢占到座位,他们放弃不少闲逛的时间。
苏玉贤的话属实让人心情不愉。
“规定是先到者有座位,晚到的没有,我老早来了,凭什么不能坐!”性子火爆的女同志不爽地说,“你心疼大娘年纪大,你来早点,把你占的位置让出去啊,慨他人之慷算啥本事……”
有人打头,就不缺为其辩经的人。
“就是就是,凭啥,我们少逛了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好不容易占的座,就想舒舒服服到家,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要我们让出位置,站着说话不腰疼。”
“搞笑。”
有位置的人也不是不乐意给年纪大的人让座,实在是车里实在太太太太挤。
他们出都没法出,咋让?
好多或不满、或看戏、或指责的目光落在苏玉贤身上,她尴尬的脚趾抓住,恨不得往车底挖出个洞,消失在原地。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艰难地辩解着。
“那你是啥意思?”最开始反驳的姑娘怒目,不依不饶道:“你是说我们这么多人的耳朵都有问题喽?”
苏玉贤感觉自己越来越低,这人步步紧逼。
她不是会反省的人,而是怨怪起林昭来。
“我没针对你们。”苏玉贤目光似有若无地瞥向林昭几人,“我就觉得,有的拖家带口的人,占了太多位置。”
聿宝等人竖起耳朵吃瓜,没料到自己变成种瓜人。
“陆宝珍后娘,你是在说我们吗?”珩宝跪在座位上,努力瞧着苏玉贤,大声道。
声音响亮的像带着扩音器。
苏玉贤一噎,骑虎难下,说什么都不好收场。
没等她有反应,聿宝说:“沉默了,这说明珩宝说中了你的心。”
车上噪音大,为让苏玉贤听清自己说的话,聿宝的音量比平日高些。
“你就是说我家。”聿宝再次强调。
“我问过我爸爸和我小舅,他们都说……乘坐汽车,没有人数限制。不信你问售票员姐姐。”
小朋友声音清亮,还很礼貌,售票员被他一声姐姐喊的迷糊。
“是没人数限制。”她脸上洋溢着笑容。
“谢谢姐姐解答我的疑问。”聿宝向售票员点点头,礼貌地道谢。
再次看向苏玉贤。
“苏婶婶,你都听见了吧?没人数限制,我们可以有座位的。”
聿宝眉眼认真,往苏玉贤心头扎针,“别羡慕我们有位置,下次你来早点,你也可以有。”
苏玉贤节节败退。
“我羡慕什么呀。”她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可不像你娘,整天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出去逛……”
听她想把脏水往林昭身上泼,猫蛋儿猛地站起来。
“苏婶婶,你对林婶婶的恶意很大!”
苏玉贤脸色瞬间僵住。
干巴巴地说:“你这孩子,你说啥呢,我咋会,我们是一个地方的,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会对她有恶意。”
京墨站在猫蛋儿旁边,“有啊,咋没有,我们感觉到了,这辆车的所有人都感觉到了。你说让坐的事,也是想针对我小姑,你骗不了我们,也骗不了聪明的大人。”
谁有不愿意承认自己不聪明啊!
之前把苏玉贤怼得节节败退的泼辣姑娘赞赏地看向后排,力挺他们,“确实骗不了!我就说莫名其妙说让坐的事干啥,车里挤成这样,一片纸都挤不过去,别说是人……”
反应过来自己跑题了,忙将话题扯回来。
“怪不得说突然说起让坐的事,合着是想拿我们当枪使啊。”她看着苏玉贤,“你这人挺奸的。”
苏玉贤:“……”
“你们误会了……我是随口说的,有口无心。”她硬邦邦地解释着。
可惜没人信。
顾承淮看两个儿子的眸光都是满意。
“不错,知道护着你们娘。”他挨个揉揉儿子的发顶,以示奖励,“以后也要这样。”
夸完儿子,又夸猫蛋儿和京墨,“你们有心了。”
京墨摆摆手,“那是我姑,我肯定得护着我姑啊。”
他爸总说,他只那么一个妹妹,他们都得护着点。
猫蛋儿也说:“我是我爸的儿子,顶天立地,遇到不平之事肯定要挺身而出的。”
而且,他喜欢林婶婶这么个长辈,当然不能眼看着她被人欺负。
顾承淮揉乱男孩儿的短发,看他脸上露出暴躁的小情绪,笑出声来。
汽车开到土路,突然开始颠簸,站着的人站不稳,身体如遭遇大风的树苗,被吹得东倒西歪。
苏玉贤被年纪大的大娘靠着,几乎不能呼吸。
“大娘,你能不能往那边来点?”她忍不住问。
大娘眼睛一瞪,“路颠成这样儿,过去还得过来,干嘛那么麻烦。”
她神情不满,“你之前提到让坐的事,我还以为你是个尊老爱幼的,就这……连让老人靠靠都不乐意,你果然是个奸的。”
苏玉贤脸色瞬间变黑。
“我是奸的……你有种别靠着我,免的你近墨者黑,走远点儿啊!”她暴躁地说,恨不得一脚把这人踹下车,好不容易车上的人才忘记这事!
大娘也生气了,“你这姑娘,咋说话的!看你脸生,你是外地的吧,是不是来随军的,我要找你领导……”
“我不是。”苏玉贤忙否认。
因为给孟九思的原单位写信,军区的领导对她和陆一舟印象跌到谷底,她男人说她再闹出事,就送她回老家。
不行啊。
她咋能回老家!
不敢再招惹战斗力惊人的大娘,苏玉贤背过身去,不敢大娘说什么,也不敢她怎么往自己身上靠,都忍着。
苏玉贤咬死牙根,表情隐忍。
……
这一幕被林昭看见,她神色淡淡。
没有女主光环的庇佑,苏玉贤仿佛扫把星附体,运气比普通人都要差点。
“怎么不睡了?”顾承淮替林昭捏脖子。
“这么颠,怎么睡啊。”林昭能忍受吵,忍受不了颠。
“再忍忍,快到了。”顾承淮也没办法,除非修路,出行都这样,“晕不晕,我给剥个橘子?”
“好。”林昭应声。
悄悄打开随身携带的布包,去瞧卷儿她娘送给自己的见面礼。
那是个极其精美的摆件,半条胳膊长,正方两面有漂亮的图案,摸起来凹凸不平,似乎是绣出来的。
“这是绣出来的?”她的嘴唇贴到顾承淮耳边,悄悄道。
“嗯。”顾承淮握着林昭的手微微收紧,“喜欢?”
“比大队那个谁绣的还好看啊,我要保存起来。”林昭喜欢收藏这种精美的艺术品。
顾承淮知道她说的是谁,大队治保会队长张永强的媳妇儿。
“想留就留。”顾承淮说,“得藏好。”
林昭眨眼,“你知道的,我藏东西有一手。”
顾承淮很给面子的夸,“厉害。”
他媳妇儿咋样都厉害。
吃掉酸橘子,林昭舒服了点,整个人都精神了。
“妈妈,你醒了?”黏人的聿宝使劲扭头,恨不得将小身子挂在座位靠背上。
“坐好。”林昭戳戳儿子的小手,“坐车要乖乖的坐,我教你的你又忘了。”
“没忘,我想看看你。”聿宝说。
“……回去再看。”
汽车停停走走,一些人下车,一些人上车,摇摇晃晃的,林昭等人下了车。
苏玉贤和他们的目的地相同,也是在这里下。
在车上吃了个闷亏,她短时间内不想和林昭待在一个地方,于是拉着陆宝珍快速离开。
“走那么快干啥,是心虚吗,还是想传咱家的坏话?”珩宝盯着苏玉贤的背影,皱着小眉头。
“肯定没憋好屁!”京墨哼声。
林昭看向他,“她惹你了?我咋觉得你怨气很重啊。”
京墨微笑。
这笑怎么看怎么怪异。
咋可能不重,陆宝珍后娘一封信把他妈叫来,害的他爸成为别人八卦的主角,更害的自家被人看热闹,全是她害的,要不是爸爸叮嘱他别轻举妄动,苏玉贤少说也得掉茅厕去!
孟九思怕妹妹深入问,出声:“走吧,有话到家说。”
被这么一打岔,林昭要问的话忘了。
“走。”
一家人回到军区,来到家属院。
苍郁的粗壮大树下,几个人在说话。
瞧见林昭等人,陡然噤声。
林昭神色未变,不客气地说:“聊啥呢,怎么我们一来就停了。”
她用玩笑的口吻道:“不会是在说我吧?”
成年人说话,哪有这么直接的,林昭一句话把众人脑子都得干没了。
“没有……我们随便聊聊,没说你。”昨天和林昭搭个话的张嫂子脸上堆满笑。
王嫂子瞥一眼人窝里涂脂抹粉的某个人,眼底闪过看好戏的兴奋。
对上了,对上了,这不得干起来?!